江彬不理她,埋头吃地三鲜了。
“江小彬,你完了,你现在真的越来越像我。”她把桌上饭菜看了看,“我是宁愿死撑,也不肯剩菜剩饭的人。”
“因为我们那时候穷。”江彬拨弄着碗筷,吞咽间隙里随口的一句,让江依依茫然怔忪了片刻。
“嗯?你真的觉得那时候我们很穷?”
“就是很穷啊。”江彬抬起脸来,唇边的汤汁又添了好几道,“那时你吃炸鸡的时候,连掉在纸上的脆皮屑也一起吃掉,那时你吃薯片,到最后是要仰着脖子往嘴里倒倒,一丝一毫都不肯浪费,因为那时候挣的钱,很不容易。”
她以为江彬会说那时他花酒那边住几天,小马褂那边住几天,沈期邈那边住几天的流离,或是许清熙和仇畅隔三差五地给他物品补助,或是江依依把自己的衣服剪剪缝缝,改成童装样貌……却没想到他说的是这样小的事情。
江依依不说话,江彬以为是她没听懂,就又解释道:“你现在就不会这样吃了,中午带回来的炸鸡,吃得完整的也就那个兑换的炸鸡腿,其他也就随便咬几口,薯片也是先吃完整的大片,碎碎的要么过会儿再吃,要么忘了也就被姐夫收走了,现在你挣钱轻松了些,就不那么强迫自己俭省了。”
江依依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和江际扬一刀两断,她本觉得没什么,虽然别人听了她的事,不屑与她为伍,但真心朋友也还在原地拉扯着她,也好在那些个真心朋友到底是没几个比她还穷的.她就是在朋友间吃百家饭,也饿不死自己,大不了就过得清俭些,也正好能全心全意地踏实于读研读书。
可她本来不共戴天的江彬实在是过得比自己还惨,那么点大的孩子鼻青脸肿,身上破破烂烂,可怜就可怜在他压根不明白自己有多惨,那双看江依依的眼睛,全然是为了她的一点小恩小惠感激涕零的傻气。他在工地先学会了与周遭男人一样的麻木表情,动动眉眼甚至是世俗的粗狠,但就是呆里呆气地把一颗完满而单纯的心捧到别人眼前来。
她自然也知道自己泥菩萨过河,当时也只想了一件事,或许做了这个决定后两人都没未来了,光是给他落户,来来回回的文件就在刺激她的病情,而这只是开始,之后种种,养人不是养宠物,她得教好他。
顾赋之那时候准备出国,轻轻松松从数理大佬蜕变成了临床心理学的潜力新星,知道这个消息后,只问江依依是不是打算自取灭亡。
然而顾赋之还是按照自己既定的计划去国外追随倾慕的导师,而江依依则撕碎了自己之前的计划,彻底认识到自己到底是有多缺钱。
她要先还上江彬的赎身钱,再为江彬的未来和自己的未来存钱。
江际扬是很久之后才知道了江彬在D市的存在,那时江依依与江彬已经一起走过了三年的研究生生活。
她也清楚,反正是江际扬他自己的孩子,有生父在,养育完全可以就甩手给江际扬,这合理合法,她看着余额越想越颓废的时候,也想不如就放弃,搞不清楚的入学资格审查,那明明应该是江际扬这个亲生父亲来处理的麻烦事。
然而她每次放弃的,其实也不过是选择了不告诉江际扬。
她难以开口,难以承认自己尚有心肠,有了一副多余的心肠,汤莹为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而自戕,而她这个女儿在与父亲决裂后,竟然又极其自我矛盾地去救济起了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