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方向楼顶,两个人;三点钟方向一楼,一个人;河边第二个掩护体背后三个人;对方已经没有炸/弹和烟雾/弹——”
赤井拿起手中的通讯器,在掩体后面对自己小队的人说道。
他很少再遇见到需要自己拼了命才能完成的任务了。
这样说不合适,但曾经与组织针锋相对的日子衬托得他现在面对的敌人都略显平淡。比如凭借着对子弹速度和弹道的分析再加上黑暗中迅速分辨出地势特征的习惯,他能脱口而出敌方人员的藏身之地。
结果就是被提前太多的收工时间和他又收获了不少崇拜者。他并不愿意把这个词用在自己的同事和后辈上,可当有新人期期艾艾地拿着纸找他签名时他才发现事情变得不正常起来。
“他们只是崇拜你,赤井。”詹姆斯轻松地对着赤井笑道。
“这里不推崇什么崇拜——如果他们能多训练,这并不难以做到。”赤井捏了捏眉心,在办公室享受难得的清净,“这是份生死边缘的工作,不值得被娱乐化。”
詹姆斯给他倒了杯黑咖啡,看着赤井严肃的脸色,有些无奈。他把咖啡递了过去,没记错的话这是赤井从没改过的习惯,一边想着得让这个看起来对这种事态感到棘手的男人改变一下他顽固的想法。虽然把赤井和老套联系在一起是他没想过的事。
“事实就是,除了你,FBI很少有几个人能有这么敏锐的判断。这你要学一学降谷先生,他在日本公安对这些已经适应良好。你没必要否认自己的出众和天赋。”
是啊,降谷先生。自从在剿灭组织的行动上联系密切之后,FBI留守在东京的人员和日本公安仿佛形成了默契,赤井听说他们还聚餐。难以置信,降谷零从前只会让赤井带着他的FBI从他的日本滚出去,就像FBI和组织没什么区别一样。
赤井接过咖啡,一饮而尽,在詹姆斯责备的目光下放下空杯子,耸了耸肩,“少吗?我以前遇到的人全都有这种实力。我以为这种敏锐已经变成了批发商品。”
杯子放在桌上的声音像是午夜的钟声,割裂出大片的寂静。
詹姆斯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说话的男人反倒是神态自若,就像只是陈述了一个既定事实,不带有任何别的,处于灰色甚至黑色地带的私人情感。
“十年过去了,你还在责备自己。”
距离上次在东京的大追捕已经过去了十年,失去数十个中流砥柱的组织只能转移地区在欧洲残喘,还被那边的红方组织时刻防备着。詹姆斯已经很久没听见关于组织的消息了,连带着克里斯·温亚得的销声匿迹,让他都有种组织已经彻底被根除的错觉。
没人知道那天在树林里发生了什么。
山顶上的爆炸让前去追踪的小队全灭,只有一开始身负重伤被队友强制带离战场的降谷零活了下来。山火烧毁了整片草地,几十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在被浇灭的大火里述说着来自地狱的悲鸣。降谷零因为自己的失职连续一年都无法从自责里走出来,尽管他并不该为这件事负责。
也没人知道赤井经历了什么,赶到的人只看见赤井怀里抱着一具额头中弹的尸体。他好像持续了这个姿势几十分钟,直到詹姆斯也赶到,才听见对方平静地告诉他——Suze死了。
不是Suze已经被击/毙。不是完成任务。
是Suze死了。他用平静的,几乎没有生气的语气这么告诉詹姆斯。
这很荒谬,詹姆斯想,这本应该是一个值得歌颂和载入史册的时刻。但他知道在赤井身上发生了什么,也能猜到Suze头上那个弹孔应该不是赤井的杰作。就凭赤井眼中消散的光芒他也能判断出对方有多绝望,恐怕支撑他还能挺直腰背站立在原地的只有属于他的责任。
“责备?责备什么?”赤井笑了笑,不见温度,更像自嘲,“责备我们根除了组织?”
“你不需要为她的死负责。”
詹姆斯试图安慰赤井。每当对方开始这种自嘲的语气,他就知道对方的脑子又陷入了死循环。
“没人需要为谁的死负责。”
赤井重新阐述了一下詹姆斯的话,他的眼睛透彻清明。
“我只是需要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的自责像是无意义的惩罚,因为这什么也不能挽救,与其说是自责不如说是让自己陷入心安理得的愧疚,试图去抵消他曾经做过的伤害。
这是赤井秀一的懦弱,但如果他连这都做不到,他更有愧于她。
至少还有人记得Suze曾经肆意的笑和娇媚的神采,她的一切没有被淹没在洪流中。红方有太多在通缉榜上的名字需要去关注,十年过去,没人会在意一个死去的人,哪怕她曾经闹过天翻地覆。
詹姆斯叹气,他无法苛责这个对自身过于严厉的人。放在相同的位置上,没人能比他做的更好——哪怕他自己认为他做的糟透了。
与他人促膝长谈并不是赤井的风格,更何况设身处地与感同身受本就是最虚伪的词。赤井与詹姆斯告别后回到在东京的住所,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他第二天还有一个去中东的任务,坐着直升飞机飞来飞去是他的常态。除了有玛丽他们的地方,他很难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赤井洗了洗脸,刷了牙,换上睡衣打算睡觉。翻来覆去了不知道多久,当他再次转头看向一旁的闹钟时,凌晨三点的指针让他头脑一团糟。
不该在回来之前喝咖啡的。赤井有些头疼地想道,摸开床头的台灯开关。
照片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两个女孩在镜头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