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先回避了视线：“你下去吧。”
敏舒站在原地不动。顾念没有管她把幻灯调到下一页。
屏幕上显示的标题是“死亡之美”, 同时下面有Ruth Benedict在著作《菊与刀》里的一段话：“现代日本人对自己采取的最极端的行为就是自杀。根据他们（日本人）的信条自杀如果以适当的方法进行，就能够洗刷掉自己的污名，从而恢复名誉。……在崇拜自杀的日本人眼里，自杀是一种有着明确目的的高尚行为。”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类文化中都谴责自杀。日本是个例外, 非但不反对甚至在某一个程度, 从文学影视作品中美化死亡, 在审美取向上也把它定义成一种消极华丽的零落美。”
顾念往旁边走了两步发现敏舒还没走，她朝她扬扬下巴示意她下去。敏舒微低着头垂下睫毛似在思考, 过了一小会儿她举起话筒说：“我觉得你刚才表述的内容不是很准确。”
敏舒说话的时候正是顾念重新绕回讲台要调幻灯片的间隙。她不由愣住, 望着敏舒的眼神也染上几丝不解和意外。底下的学生们更是炸开了锅，难道马上要上演一出情侣文学踢馆大战吗？
顾念把手指从空格键移开：“何出此言？”
敏舒：“自杀是一种高尚行为，不谴责自杀和以自杀为美这三者有本质区别。”
顾念：“我引用了Benedict的断言作为论据, 其中“崇拜自杀”可以说明日本这个国家不谴责这一行为，甚至对自杀有向往。”高尚行为”本身就带有积极的指向性。通过这番论证, 我得出他们以此为美并没有任何逻辑上的漏洞。”
敏舒往顾念的方向走了一步：“首先, 我对于Benedict的这段话属于“Assertion”还是“Explanation”持保留态度。其次，“高尚行为”更应该被理解为在道德层面上具有积极意义而不是在美学领域上。最后, 这里的“自杀”更像是某种自证清白的极端措施而不是为了艺术美殉道。”
众学生：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先是有几个人鼓掌，然后全场人都被带动着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中，顾念也朝敏舒走了一步：“第一, 无论是“Assertion”还是“Explanation”都属于“"ation”, 我相信Benedict在此领域具备一定权威性。第二, 在现代汉语中。“美”这个字的其中一个含义就是“美好德行”。一词多义, 互相引申关联是说得通的。第三，抛开其他因素“自杀”这个行为是偏中性的，但人类赋予了它很多意义。在某种行为走向极致的时候，与它相反的另一面就会被挖掘出来，就像你刚才说的“极端美”。那把“自杀”这种极端措施理解成一种美又有什么问题呢？”
众学生：这个听起来好像也非常有道理！
掌声更加热烈，敏舒又走了一步。此刻，她俩离得非常近，超过了人与人相对的安全距离。眼见敏舒又要举起话筒，顾念眼明手快地关掉了自己的领夹式麦克风往敏舒处靠了一点，侧过身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说：“你可以了！我堂堂一个博士被你一个学士在讲台上连番质疑，能不能给点面子！”
顾念说得很快，声音也很轻。如果不是因为敏舒手里的话筒是开着的并且捕捉声音和扩音的效果非常好，台下的群众现在也不会笑得前仰后合。
顾念尴尬得恨不得昏过去，早已没眼看下面的人。敏舒倒是安之若素，又给这次“状况”加了点料：“我最最尊敬的Dr.顾，能和你就此话题探讨一番是我的荣幸。”
她话音未落，学生们都笑得不行了！掌声也是一波高过一波，起哄的声音不断传来。
顾念觉得这课——她没法上了！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敏舒腹黑起来一点都不比陈知墨弱。瞧着敏舒的表情并没有恶作剧得逞的兴奋还是一副平稳淡定的样子，她不会都没意识到自己被她整了吧？
对于敏舒异于常人的脑回路，说不上来是粗线条还是细线条的脑部神经，顾念已经无力吐槽了。
她抽搐了一下嘴角，默默转身走回电脑前把幻灯片换到下一张：“我们继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