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看不清雅林了。
她成了廉河铭的“义女”,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但这解释,如一张千疮百孔的面纱,将她遮掩,又把她暴露。
我该远离的,像半年前一样,远离她,但我心中却找不到安宁。
廉河铭啊……这个人是廉河铭啊……
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如何能信?
我做不出和半年前一样的决定,也许当初本就是错的。
这一次,我决定冒进:我要去窥探她的生活,我要去证实,为求一个心安。
***
连续几天,我早早结束掉手上的工作,到河铭中学偷偷观察她。我发现,她再也没有从后门那条巷子离开过,每次走的都是正门。但我却再没看到廉河铭来接她,甚至是李师傅,都没再来过。她每次走出学校大门,都是自行打车离去。我又留心了公司的车库,李师傅依然每天都来接廉河铭,但离开后却都不再去河铭中学。
为什么公开之后,做法就不一样了呢?
更奇怪的是,雅林每次打车离去后,都没有直接回家。我跟了几次,发现她都去了一个偏僻荒凉的近郊小公园。
那公园不大,只有一小片树林和一小片草地,树林里有一条林荫小道通向别的出口,草地周围有些一米多高的栅栏,上面爬满了藤条,而草地中间摆着一张条椅,旁边立着一盏昏黄的灯。这公园看起来不像有人定期打理的,草地上满是杂草,栅栏上的藤条也满是灰尘。周围人烟稀少,连路过的行人都屈指可数。
雅林来这公园时,通常还是黄昏时分,她总坐在那张条椅上,借着暗淡的灯光翻书看。她总会看上两个多小时,等天完全黑了才离开。
这公园里没有其他人,只出没着一只流浪猫,每次雅林一来,它就会兴奋地蹿出来讨吃的。这时,雅林会把书放到一边,陪它玩,还同它讲话。
一向沉默寡言,在办公室里也几乎不和人交谈,却对一只猫毫不吝啬微笑和话语。并且,每每这时,她的脸上还会流露出同她年龄相称的天真烂漫——那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总是躲在一旁的栅栏外静静地看。我的眼前仿佛展开了一幅画,一张条椅,一盏灯,一个孤单的身影,和一只上串下跳的猫咪。
那场景叫人失神,但我心里抹不去担忧。雅林为何总一个人来这里?大晚上的,四周又无人,她不害怕吗?
而且,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孤僻,如此远离人群了呢?
***
我跟着雅林来到这小公园好几次后,终于被她发现了。
那天已经很晚,天空中已是繁星点点,雅林也呆到了该回家的时候。我一声不响地坐在栅栏丛里,等着她离去。
突然,背后“嗖”的一声蹿出一个活物,我一惊,回头去看——一双泛着金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原来是那只流浪猫,我放下心来。
但随即,我就听到了雅林走过来的脚步声,她一边走还一边跟猫咪说着话:“又躲哪儿去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这地方无处可退,我就要被她发现了!
我躲着的地方离路灯有一段距离,光线微弱,雅林走到跟前,没认出我,只看出是个躲藏着的男人。
“谁?”她吓坏了,立刻退了两步,又往路灯下跑。
我立刻站起来走出栅栏丛:“雅林——”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本是一脸惊慌,但认出是我的一刻,全身一软蹲到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说。
雅林慢慢站起身,眼神从惊慌变成了疑惑:“你怎么在这儿?”
我没答,只静静看她。
这时,那只猫又跑了回来,跑到她脚边蹭她的脚踝,喵喵地叫。雅林蹲下身去,把它抱起来。
她揉着猫的后颈,思索了片刻,明白过来:“你总跟着我?”
我没否定,直接问:“你为什么总来这儿?”
雅林低下头去,低声答:“学校,和我住的地方,总有很多记者……”
我愣住了。原来如此,原来她是在躲避。难怪一定要等到天黑才回家。
“可是这里太不安全,就像今天,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就算真的要躲,也不能一个人来,哪怕是李师傅送你,也比你一个人好。”
“河铭公司的车太显眼了,会被跟的。过一阵子,等风头过去,就会好了吧。”雅林的话语中透出一种深深的无奈。
既然如此厌恶抛头露面,为何非要去招惹廉河铭?
我正想说点什么,雅林却先开了口:“海冰,别再跟着我了。”
“……”
“你是担心我吗?我过得挺好的,不用。”
她的神情淡淡的,语调也毫无起伏,就像一潭死水。
我嘴角微僵,笔直地注视着她:“为什么跟宋琪分手?”
她恍惚了一刻,似乎没反应过来,然后眉心轻皱,将脸转到了一边。
“……不合适……”她的嗓音轻飘得只剩气声。
无声无息了半年,她的冷漠,更甚从前。
我不语,雅林则默默转身回到条椅处,将猫咪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