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城南三十里,明军大营。
旌旗在寒风中飘荡,一队队士兵在营地间巡逻,不时有骑兵从雪野中驰来,飞奔入大营。
中军帐中,卢象升正襟危坐,听着一个骑兵小旗官回报。宁远总兵曹文诏在帐中疾走转悠,如同热锅里的蚂蚁一般。
“卑职连同手下共十五骑,出营向西十五里便遇到的建奴骑兵,刚开始的时候建奴骑兵只有数骑,卑职带手下骑兵想围杀建奴哨骑,没曾想追逐没有一刻,近百骑建奴骑兵冲了过来,卑职们苦战方才逃脱建奴骑兵追杀,却足足十个兄弟没能回来。”小旗官哭泣道。
“废物,你们十多人连几个人都围不住,还被人家诱入陷阱,不是废物是什么?”曹文诏终于停了下来,指着小旗官怒骂道。
小旗官垂头丧气,一声都不敢吭。
“从前日到今天,这是第几波哨骑被建奴骑兵围杀了?”卢象升冷冷问道。
“第六,七,......”曹文诏掰着手指算着。
“已经是第九波了!”卢象升沉声道。
“前天的时候,哨骑还能探查到沈阳城外,到了昨日,只能冲出去二十里,而今日,连十五里的距离都无法探查了。说不定再过几日,我哨骑连大营营门都无法出去。”卢象升语气并没有很重,但听在曹文诏耳中却如同黄钟轰鸣一般重,让他感到格外羞愧。
探查建奴情形,本就是骑兵的任务,曹文诏率手下骑兵来和卢象升会师以后,卢象升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但现在派出的哨骑接连被建奴截杀,探查不到建奴任何情报,可谓失职!
现在建奴主力回来了,可那黄台吉到底在哪里?是去了沈阳城中,还是率领大军在某个地方,两天的时间了,竟然都弄不清楚,便是曹文诏自己都难以接受。
探查不出敌人踪迹,便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仗还怎么打?
“末将这便派出更多的哨骑,一定要探查出建奴主力的踪迹!”曹文诏咬牙道。两日多的时间,在和建奴哨骑的追逐战中,他手下轻骑兵已经损失了两百多人,以后恐怕还会损失更多。
卢象升摇了摇头:“不要再仓促派出哨骑了,再派还会落入建奴陷阱,会损失更多。”
“难道咱们就成了聋子瞎子不成,我不甘心!”曹文诏道。
卢象升冷冷道:“在咱们营地周围必然有建奴耳目,建奴哨探正远远盯着咱们,派出哨骑必然避不开他们耳目,没有意义的。”
在原先的时候,仗着强大兵势,逼得建奴留守军队不敢出辽阳和沈阳二城,广阔的辽河平原任由明军驰骋。
而自从建奴主力回归以后,情形便陡然翻转。建奴主力拥有强大骑兵,其战斗力远非明军骑兵能比。若是列阵而战的话,曹文诏手下轻骑重骑不惧建奴骑兵,但少数哨骑遭遇战,更讲究的是骑兵个人的战力,辽西骑兵就没法和建奴相比了。
辽西骑兵的武器多是火铳,会骑射的根本没有多少,而建奴哨骑却是个个精于骑射,马上作战本领不输于蒙古人。所以双方哨骑遭遇战,明军哨骑根本就不是建奴哨哨骑对手。哨骑遭遇战的失败,结果便是战场完全被建奴哨骑遮断,明军根本探查不出建奴主力动向,弄不清楚建奴主力下一步将要干什么。
“唉!”曹文诏喟然长叹,感觉这仗打的实在窝心,可又无可奈何。
“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建奴的意图很好猜,”卢象升冷冷一笑,“建奴若想真的和我军直接交战,直接杀过来便是,和沈阳城守军内外夹击,其实力要强过我们,根本用不着接连两日派出大量骑兵截杀我哨骑。其遮掩战场的目的便是隐藏其主力所在!”
“您是说建奴主力并不在这里?”曹文诏也回过味来,惊问道。
卢象升点点头:“多半是这样,建奴遮断战场,使得咱们发现不了其主力所在,便不敢乱动,其主力正好可以去做他们想要做的事!”
“建奴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曹文诏喃喃的道。
“是了,是辽阳城!”曹文诏终于明白了过来,“现在变蛟和周遇吉正在攻打辽阳,那黄台吉必然是要率主力赶到辽阳,去攻打变蛟和周遇吉他们!”
“建奴主力几乎每人都有战马,机动力要强过咱们,而且他们最擅长的便是个个击破,当初萨尔浒之战便是如此。现在肯定打着先击败曹变蛟周遇吉,再回过头收拾咱们的主意!”曹文诏惊道。
卢象升脸色平静的点点头,认可曹文诏的猜测。
此刻他脸色看似平静,内心却波澜四起。大意了,还是大意了啊!此刻的卢象升很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有些托大。
应该在得知建奴出边墙那刻,便聚集所有派出的兵力,回师辽阳和曹变蛟周遇吉他们合兵一处的。可自己想着尽可能的破坏建奴腹地的潜力,想着能拖一天就能多破坏建奴一分。七八天时间,辽西兵和东江军还有归义军全部出动,又烧掠了上百处建奴屯村,杀掠了旗人妇孺老弱五六万,救下了汉奴包衣也有数万人,结果便是失去了安然撤退的时机。
虽然派出的哨探不能突破建奴骑兵拦截探查出足够情报,但卢象升能够想象,刘兴祚的东江军还有李延庚等归义营,此刻恐怕正遭到建奴主力追杀,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安然退过辽阳。
卢象升更后悔的是自己判断失误,在他看来,有自己率两万主力在沈阳城外,那黄台吉应该没功夫去理会刘兴祚他们,然而现在发现,那黄台吉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这两万人放在眼里,仅仅靠骑兵遮断战场,便让自己进退失据。
事实上此刻的卢象升还是太过年轻,没有经过多少历练,便陡然被朱由检拔到辽东经略的位置上,和久经沙场的黄台吉相比,卢象升还是太嫩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