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肆睡得并不深,浑浑噩噩的,梦里总是看到少年的自己在医院的长廊里跑着,寻找着,那种永远寻不到出口的绝望和孤寂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
意识迷迷糊糊时,程肆隐约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影,惊得直接坐起身来,牵动得胃部发疼。
沈妧皱眉,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背,压低声音制止他,“别乱动,还扎着针。”
手背突如其来的温软触感,让程肆蓦地回过神来,浑身僵住,女孩微微弯着腰,靠得很近,头发不经意间扫到他的脸上,痒痒的,软软的,鼻息间传来女孩发丝间缕缕的清香。
程肆怔忪着看着沈妧熟悉的脸庞,无声的呼出一口浊气,呼吸收紧,“你,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沈妧看了看旁边拉着床帘的病床,隐约听得见轻轻的呼噜声,声音越发轻了。
县城医疗条件比较差,单人病房都满了,程肆这么讲究的人,生病了也只能将就着跟别人住在一个房间。
沈妧本来躺在穿上都要睡着了,结果江东来一通电话愣是将她吵醒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四个小时后到达这座南方小县城——清江县。
“也没什么事儿。”程肆无所谓的态度。
“都胃出血了还没事?”沈妧皱眉,一脸不赞同的瞪他一眼,这么大人了也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了吧!
“真没事儿。”程肆嘴硬。
沈妧不想搭理他,窸窸窣窣的打开一个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保温桶轻轻拧开,倒出一碗粥。
程肆以为她给自己带的,刚想说什么,就见沈妧自顾自的端起粥吃起来,小口小口的,在白炽灯光下,五官显得格外清秀,看起来文静又乖巧。
程肆民乐抿唇,“这粥不是给我带的吗?”
“粥是江妈做的,我问过护士,你现在禁食期,继续睡吧!”沈妧语气淡淡。
程肆忍不住笑,“你有没有同情心?”
他现在哪里睡得着?
在医院一天,什么都没吃,肚子里空落落的。
所以江东来那个智障,打电话叫沈妧来是专门气他的?
沈妧赶路,的确有点饿了,窸窸窣窣跟个小仓鼠似的,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吵到旁边的人。
沈妧喝了两碗粥,才饱了。
沈妧将保温桶盖起来,见程肆出神看着她,以为他也想吃,忍不住叹气,轻声道,“知道自己肠胃不好,还敢喝酒,你自己不爱惜身体,生病了就好好受着。我可不同情你。”
程肆脸色不自然,闷闷的要躺下。
沈妧怕他扯到手背的针,扶着他,帮他把床摇下去,看她脸色苍白,嘴唇有点干,拿出保温杯倒了点水,用面前沾着帮他润了润,“还痛吗?”
病房一隅,只有床头灯亮着,女孩声音格外温柔,像在说悄悄话一样,程肆看着女孩柔美的五官,樱桃红的唇紧紧抿着,好像不太高兴。
程肆心里却是格外安心和满足,胃里的疼痛都一点点散去,摇头,“不疼。”
沈妧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帮他将被子拉上去些,“那睡吧!明天看情况再说。”
“我睡了,你怎么办?”程肆知道,这环境,沈妧肯定没法入睡。
“我帮你看着吊针。”
“旁边有家清江大酒店,你打车过去开个房间睡觉,车牌号拍给我,到了给我发个消息,睡醒了再过来。”程肆哪里忍心让她在这里守着熬夜。
“天快亮了,等你睡醒我再去休息好不好?”沈妧软了语气,顺手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耳机,连上手机,点开一首轻音乐,将耳机塞进程肆的耳朵。
女孩略带凉意的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耳朵,程肆瞬间觉得像是被火烧了一样,脊背一阵酥麻感传来,耳朵热得不行。
沈妧却是没有任何异常,低垂着眉眼点着手机,将音乐调到合适的音量。
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清浅的吟唱,舒缓的旋律,有种全世界都安静的错觉,像是在诉说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程肆出神的看着女孩温柔的眉眼,眸光渐深,心里某根弦也轻轻跟着节拍拨动,欢愉满足渐渐填满他心口处那道空寂的黑洞。
就像是阴霾天气里,忽然照进来一束阳光,云开雾散,暖盈全身。
第一次,他觉得医院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有沈妧在,他觉得心安。
沈妧察觉到程肆深邃的目光,有点不自在,直接伸手轻轻合住他的眼皮。
程肆缓缓闭上眼睛,眼皮上轻柔得跟羽毛一样的触感,他感受到她手离开,感受到她身子离开,眼皮上的阴影消散,灯熄灭,眼前一片黑,被子下的的手缓缓松开,脑海里却始终挥散不去沈妧的脸,呼吸渐渐平稳。
沈妧终究没撑住,趴在床边睡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裹着程肆的外套,耳朵里还塞着她自己的耳机。
沈妧一愣,对上程肆沉静的眸子,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沈妧下意识抹了一把唇角,尴尬又不自在,“你,你醒了怎么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