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楚州的衙门如今再也不是那一群武官说了算,早已被纪行过渡成了文官的衙门。当然,最终能拍板的那个人,还是只有他一人而已。因为楚州的县令一直都还是他兼着,齐帝也没有着急派人来楚州做这个县令。
不日他们便启程了。此时回京与初到楚州时的心情可完全不一样。他们刚到楚州时,脑子里对将来会发生什么还一无所知。再加上纪行如此年轻,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高大人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带他们在这里扎下根。只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位年轻人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稳妥。
一路纪行等人游山玩水,丝毫不着急什么时候能到京城。
纪行偶尔看见路上有游民,但却视而不见。倒是小怜见到了会给那些游民施舍点儿。纪行既没有阻止她,也没有赞成。
“石太,当初我叫你查的那个案子,你还记得吧?”纪行掀开帘子喊道。
石太赶紧跑过来,“大人,查清了,案牍也给你看过了。”
纪行道,“详情。我要知道一点儿详情。当初楚州山匪,以乌龙山,二虎口为首,时而群聚,时而分散。当初盛龙禅虎死了后,这些山匪便作鸟兽散。是不是这些匪徒都到了别的郡县?”
石太点头,“据那几个匪徒所说,的确如此。”
纪行道,“早知道离去之前该给丰达荣下一条命令,让他去招安。不过既然走都走了,这些匪徒咱们也没办法了。”
游笠问道,“大人缘何有此说法?”
纪行道,“你难道没看见吗?这一路上多少游民?这一路上怜儿给他们施舍的银钱都快有一百两了,咱们哪来这么多钱?”
天宝嘟囔道,“咱们一年的俸禄也没有这么多,一百两就这么花出去了要是给我就好了。”
合安笑道,“你要这么高的俸禄作甚?你是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还是怎么的?”
天宝他们都是高岐佑打军中挑选出来的。这些人是天生的孤苦伶仃,无父无母,也无牵挂,原本是皇家打算用来对付季夏的“预备军”。本来合安这么说话有些犯忌讳,但是他们朝夕相处,早已习惯了如此腔调,因此也就见怪不怪,但是换了别人说这句话可就不一样了。
天宝道,“咱们这不是跟了高大人了吗?高大人说的,财高者德高者居之。咱们这些年也算是念了点儿书,做了点儿好事,也算是有德了。怎么就不能多要点儿俸禄?”
纪行道,“你们如今想着俸禄,不是坏事,但是将来有一天,银钱是没有用的。除非你有很多很多银子。安安心心做事吧,亏待不了诸位。”
合安道,“大人说的是。”
这些人都是死心了要跟着纪行。虽然纪行年纪小,但是办事之稳重,他们也从未见过。关键在于纪行敢办事,不怕得罪人,跟着纪行,他们也痛快。
一起滚过泥潭的人了,说什么都能交心。
几人此次回京,算得上是“上山”求道之后的“下山”。有的人是上山难,有的人是下山难。于他们而言,此次下山,却是轻松无比。连楚州这么大一个烂摊子都能搞定的人,怎么可能带着他们回京邀功还会翻了船。人轻快,马蹄自然也轻快,所以回京也就快了许多。
不到两月,他们便到了京城。
还是那个门,还是那个巡查的老兵,纪行此番回京,身份已经大不同。所交文牒也是军中文牒,那老头这回见了纪行,态度可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两眼笑眯眯,就像看着自己孙子一样。
纪行与他寒暄几句,老头便赶着纪行走,说是不敢耽误他做大事。
正巧此时下起了雨。小怜见纪行走在道上,就要淋雨,便打了伞要给纪行撑着。纪行仅凭声音就知道小怜要做什么,因此头也不回,“不必了,我要淋会儿。”
原本只是小雨,下着下着竟然越来越大,纪行想起来今天是谷雨。眼见着这雨就要把他淋成落汤鸡,他却不好开口要伞了,只因为后边那几个手下正在讨论起来。
豫潜这莽汉颇有些士子伤怀的论调,“大人常常如此,你们跟着大人的时日尚短,不知道。当初我跟着大人时,他就总是这样做一些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比如一人围杀数十人,比如雨夜里痛痛快快淋一场,他也不怕出丑,说实话,我还没加过大人出丑过。”
游笠也点点头,“大人是这样,一向如此。”
天宝看着纪行的背影,“你们到底跟了大人多久了?大人武功这么高,怎么不见你们武功也这么高?”
游笠顿时面色一窘,“咱们现在好歹都是六品了,武功都不算差了吧?”
这是个没法争的事。天宝合安丰达荣他们是高岐佑从军中挑出来的,武功那是没话说,基本都在六品中上。而游笠他们是边军退下来的,能活下来说明了他们的不简单,但并不是说他们的武功就比这些人更高。好在纪行这些年操练他们,让他们的武功都到了六品的境界。
天宝却道,“那可不一样,咱们十个弟兄可都是六品上了,往前走一走就到了七品,你们才到六品多久?”
合安本来是个老实人,此时却咳嗽一声,“宝儿,你忘了个人。”
天宝顿时想起,“是是是!咱们丰达荣丰兄那可是!”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七品了!到底还是大人有本事啊!七品,放在以前老子想都没想过这么高的武功怎么练出来的。”
游笠叹道,“大人真是有大才,懂星象,有文采,通军事,晓武艺,你们说大人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众人顿时咧嘴,没敢笑出声,“生孩子不会!”
小怜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胡闹,也没说什么。她和他们相处久了,自然不会再已这样的玩笑动怒。
纪行耳力极好,自然也是听见了他们所说。这些人把他都捧到了天上,他却在这里孤零零地淋雨,更不好意思说自己不想淋了,只能这样淋着。
走着走着,纪行看到一辆马车。那马车他十分熟悉,打从进了京城,他乘的第一辆马车,正是这一架。
于是他驻足。
马车时从南城到北城,也是从高府到老宅。
高关生身着莲衣,赶着马,瞧着成熟了许多,眉眼间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只是一眼,纪行就知道这个人有了很多变化,但愿这些变化是朝着好的方向。
高关生也在雨中看到了纪行,不由得死死拽住缰绳,停了马车。他呆呆地看着纪行,看着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只是那在雨中的年轻人,隐隐间已经有了宗师风范,或者高官气质,已经不是他能比的了。难怪她始终对自己如此,原来自己和这个人的差距永远无法缩小。
马车里响起一声银瓶儿似的喝声,“这么大雨天,怎么停了!?”
高关生敲了敲马车,“你拉开帘子,看看道上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