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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吐故纳新,燕语莺呼。

昨夜五更天里忽然下起了雨,雨势不大,淅淅沥沥地砸在刚抽了枝芽的树梢上,压弯了一树的桃花。清晨立夏支开木纹窗棂,湿润的雨气混杂着浅淡的花香随风迎进了屋子。

宋棠棠睡眼迷蒙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神智还未完全清醒就被谷雨摁在水纹镜前。谷雨心灵手巧,最擅长绾发,双手在自家小姐垂于腰后的发间穿梭翻飞,不多时就绾起一个乖巧可爱的云雾双环鬟。

宋棠棠眉眼生得精致漂亮,但因着年纪小,又是个贪嘴爱吃的性子,几个月就将宋二小姐病了那十几年的亏空气给补了回来,现下两颊雪白粉嫩,小扇子一样的纤长睫毛上上下下地挂着,时不时一激灵地睁开眼,而后很快又缴械投降地闭了回去。

立夏打开宋棠棠的妆奁,顿时被珠光宝气扑了一脸。原身这宋二小姐,胭脂水粉,金钗钿合,无一不是珍贵名品,随便取一件出来都是价值连城。

说来这事儿也玄乎得很,这些敷面的、妆点的、衣衫首饰,多数都是从宫里送进来的。

——虽然绝大部分的原因还得归功于自己有一个才情美貌人间山脉的亲姐姐。

宋云烟天生不喜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俗物,故每年的赏赐都是直接抬进了宋棠棠的院子里。但如果有人细细去挑拣,不难发现这些赏赐并不全适合宋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气质。

宋棠棠无意提过一嘴,宋夫人支支吾吾,只说是令贵妃的吩咐。

有关于令贵妃,宋棠棠是知道一些的。

她是显国公的嫡女,十六时请旨进宫伴驾。她在一干京门贵女中身份最高,甫一进宫,就是当年的唯一一个妃位。

令贵妃闺名映柔,二字分别取于金相玉映、刚柔并济。令贵妃出身高、位份高,无子便已是贵妃。听闻敬帝早有意要立她为后,但令贵妃似乎敬谢不敏,只说“这皇后,我当不得。”

更有传闻说敬帝与令贵妃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甚至当年还是五皇子的敬帝曾求娶过孙家嫡女。

但最后嫁进五皇子府的并不是孙氏女。

这些风言风语宋棠棠听过几耳,她素来是个八卦性子,这京中哪家贵女走得近、哪家贵女不对付,她全都了如指掌。闲时就懒懒散散地倚在藤椅上,磕着瓜子儿听谷雨绘声绘色地谈论流言蜚语。

这其中就包括了十几年前的这桩皇宫秘辛。

谁也不知道当年的令贵妃为何抗旨,更不知道她为何在敬帝第一年大选时亲自请旨进宫。

诸多种种传闻,最后也都淹没在了时光漫长浩渺的长河里。

宋棠棠心里计较着这些事情,迷迷糊糊地想,要是有个契机能让她了解前因后果就好了......她届时一定会佐以最好的茶水和点心。

“小姐,今日您想要做何种打扮?”立夏左右手肘分别挂着两套衣衫,手上还拎了两件,宋棠棠闻言眯了眯眼回望,霎时被那大红大紫给刺得又缩回了头。

“......”小姑娘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埋着头,只露出一点儿看起来就很委屈的后脑门。她的声音从曲起的肩缝里传来,染着浓重的困意:“你把这些参加宴会的衣衫拿出来做什么?只管素净一些就好......你是不是不太理解素净两个字?!把你手上的都放下,就换前几日的燕归阁送来的那件鹅黄烟纱裙。”

“小姐。”立夏把妆奁的银丝扣合上,见她当真是有些睡不醒的模样,顿时奇了:“小姐昨夜没睡好?”

埋在手肘下的脸侧了一侧,露出小半边白嫩小巧的耳廓来,宋棠棠半睁着眼,看立夏拿出几幅耳坠试着配了一下,绵软的调子跟窗外漂浮的云一样轻,“下好大的雨。”她抬起脸来,漂亮又瘦俏的脖颈绷成弧度优美的一道线:“做了一个梦,五更天不到就醒了。”

“小姐梦见什么了?”

宋棠棠双目有些恍惚地看着镜中人,她指腹点上去,泛着冷冷银光的镜面映出她微微蹙起的眉头。

不是噩梦,也算不上美梦,却是一个十分......离奇,而又古怪的梦。

“我梦见我嫁人了。”

立夏穿好耳坠,正拿着五瓣桃的珠花往她发间比划着,正仔细着要别进去,冷不丁听她说这个话,手指忽然一顿,“小姐梦见自己嫁人了?”

“......倒是没看清嫁给了谁。”她抬了一下眼皮,慢慢地呼了口气,随手拨了一下金丝明玉耳坠,然后用力地搓了一把脸颊,直揉出两团绯红的晕。

梦里的宋棠棠一身大红嫁衣,十里红妆敲敲打打,在瓢泼的大雨里有种格外渗人的诡异感。好似不是在送嫁,而是在送葬。

她戴着沉甸甸的步摇凤冠,那些随着她步伐而左摇右摆的金灿灿流苏晃得她眼仁生疼。

她一直在往前走,不能停下,也无法回头。她的身边从很多人,到自己孤单一个。

她记不清走了多久,就觉得梦中那条路长得没有尽头,远方的天穹透着压抑的闷青,她越走越急,最后仓惶的提着裙摆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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