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的温度乍然间被收回，她手心浸汗，不知道是谁的，而她方才余光瞥见的那家奶茶店，让现在口干舌燥的她向往不已，她问：“奶茶你喝吗？”
裴砚淮没说喝不喝，他直接把她带过来了。
姜瑜点了一杯自己常喝的奶茶，跟点单员交流几句，站一旁等待，目光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某一点放空。
空调从右边呼呼的往外吹，她不自觉的轻抖一下，裴砚淮注意到，慢悠悠的绕过去，替她挡住风口，手指百无聊赖的轻点柜台。
这家店做事效率很高，才一会会儿一杯就出锅了。姜瑜手还没伸起，突然的，店门被推开，她回头，看见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走过来。
带头的红毛急促的拍了下她的背：“薛萍又生事儿了！她把校长叫来了！正到处找你呢！”
“嘭”！
奶茶被其中一名店员不小心碰倒，满地的残渣，点单员叫了一声，所有排队和坐在位置上闲谈的同学都吃了一惊。
姜瑜脑子被薛萍两个大字填满，火一下子又往上冒，她皱眉：“找我？”
红毛插着腰点头：“是啊！于璇都没叫校长，她竟然把校长叫来，现在广播通报要你去办公室！”
“什么？”姜瑜不可思议，“广播找我？”
裴砚淮神色平静，但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模样。
姜瑜抵着侧额思考几秒，这事儿迟早要解决，早一点晚一点都是一样的情况，她看向裴砚淮：“我得先过去。”
裴砚淮手肘抵在桌面上，姜瑜没想要他回答，向前迈开步子，后面跟着一大帮子女生，没走几步，听见后面那人低低叫：“姜瑜。”
姜瑜转身。
他向她勾手。
她走过去，裴砚淮把她衣服往上面拉了下，遮住露出来的黑色肩带。
手轻滑过她左手臂上的伤口，嗓音微哑：“我就一个要求，别动手，这件事抵掉上午说的那句话，你做不做？”
姜瑜波澜不惊：“尽量。”
一群人气汹汹的来气汹汹的走。
洒在地上的奶茶没人收拾，一脚的粘稠。
裴砚淮目光转回去。
刚才在弄奶茶包装的女生皱紧眉头，神色愤怒，两手握紧成拳，用力到指骨发白，比姜瑜这个当事人还要多上无数层愠色，不知道是因为提到的薛萍，还是对这样疯野的女生群体感到憎恶。
裴砚淮在脑中思索着，指节轻扣了下桌面，女生立马回神，恢复正常，把所有的一切都隐匿去，歉意的看一眼裴砚淮，小声说：“不好意思，奶茶给您重做一份行吗？”
裴砚淮沉默少顷，说：“行啊。”
又说：“一中是个好地方。”
……
-
姜瑜一伙人奔到校长办公室门口，后方一大波人装作路过跟在后面。
红毛重重的敲了敲门，一道略显沉哑的声音传出：“进。”
几个女生要一起进，姜瑜把她们轻推到一边：“我自己去就行，你们去忙自己的吧。”
红毛说什么也不让：“那怎么行？万一你被欺负了怎么办？”
姜瑜示意她们放宽心：“没事，我受不了欺负。”
她推门而进。
里面的主位上做的是校长于斯维，薛萍坐在他旁边，红着眼睛，神情愤懑委屈。
会议桌前零零散散做了几个高层，其中就有张自成。
姜瑜关上门走到校长正前方站好，不说话，表情说不上友善，薛萍一见她来就忍不住骂骂咧咧，于斯维皱了皱眉，打断道：“好了薛老师，你也少说点。”
薛萍重哼一声，抱着胸，居高临下的望着姜瑜。
姜瑜认真的观察这个男人。
带着金丝框的眼镜，面容儒雅，高鼻梁，跟于璇的脸有几分相似，于璇的眼睛很明亮，而他的却包含了很多内容，不纯净，像一只久经沙场明白人情世故的老狐狸。
穿着黑色西装，打领带，纽扣系的一丝不苟，头发用发胶打理的板正端庄，反而有一种古板的感觉。
于斯维瞥向姜瑜，不拖沓：“你早上做的事情我都清楚了，叫你过来不是想对你做什么。你作为一名学生，对老师不尊敬，还公然踹桌子，这一点有反本校的校规，你跟于璇同学间的私人恩怨我不参与，于璇同学既然没有怨言，那我们就不再追究，但关于薛老师，我希望你跟她道一个歉，顺便再写三千字的检讨，另外，去冥思屋反省两小时。”
“道歉？”
姜瑜单拎出这两个字，死死的盯着于斯维。
于斯维丝毫不意外像姜瑜这种混混会有这种反应，继续说：“是的，不尊师重道，难道不应该道歉？”
他知道姜瑜不会这么容易就同意，笑着看向一排喝着茶的高级教师：“你们怎么看？”
一个几乎秃顶的男人抢先回答：“我们没有意见，校长您看着办就好。”
其他人纷纷附和，唯独张自成一言不发，于斯维捕捉到，等安静下来，手虚指了一下他，说：“张老师教过姜瑜，也是高二的年级主任，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吗？或者说，你想怎么处置姜瑜？”
姜瑜提着一口气，目光平静的转向张自成，他手指摩挲着保温杯，不敢看她，视线躲闪，动了动嘴，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肩膀塌下，泄气道：“我没有看法。”
姜瑜无声的冷笑。
于斯维点头：“那好，既然你们都没有问题——姜瑜你道个歉，在按照我说的反省一下，给你记一过就算结束了。”
“凭什么？”
姜瑜蹙眉，音量不高不低，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见。
张自成立刻低下头。
于斯维直截了当：“凭你是我们一中的学生。”又慢悠悠的加上：“凭你父亲好不容易把你送到这里。”
他意思太明显，姜瑜知道，他这是直接把底掀出来了。
如果你不道歉，就要找上你爸，更有可能被退学。
原主不想走。
她也不想。
姜瑜缩在衣袖里的手握紧，一声不吭。
薛萍恶恶出声：“你这样对待老师道个歉已经算便宜你了！你现在还这幅死不认错的样子！是没有教过你知错就改吗？！”
于斯维无声的纵容。
一群懦弱者皆是沉默的羔羊。
你不把你女儿叫来跟我对峙，却让一个背景杂乱的女教师作威作福逼我说一句道歉。
这就是资本主义吗？
姜瑜一身硬骨头，除非打烂她，否则道歉这件事情，门都没有。
薛萍正是意识到这点，她收敛那副泼辣样，虚弱的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故作伤心：“姜瑜，我教你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一直都想把你带回正道上，你这样子对我……真是让老师寒心啊……”她捂住嘴巴，演戏好到不行，泪水哗哗的流。
姜瑜偏过头，一些跟薛萍一边的男老师都出来安慰，其中一个斥责道：“姜瑜，你平时在学校里横行霸道我们可以当没看见，但你要是涉及到伤害老师！我们就不能不管！你快点道歉！”
姜瑜扫他一眼。
他是一个。
全身散发着金钱味道和畏缩意味的。
“老师”。
其他人跟风，“清廉之风”乍来。
他们用为你好，用教师应该得到尊重的道理来告诉你，你就应该道歉。
你就是错的。
张自成屁都不放一个，越听心里的愧疚越大，小心翼翼的出来制止，一群人听都不听，反过来说张自成不明事理，一通不看好。
矛头骤时间转向张自成，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起话来妙语连珠喋喋不休，于斯维悠闲的喝着高级茶叶，不管，就在一边听着，看着。
姜瑜听了良久，肩膀松垮下来，出声：“薛老师。”
一群人倏然间安静，直勾勾的盯着姜瑜。
薛萍停止抽泣。
姜瑜没看薛萍，她生平第一次，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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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