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黄台吉语带威胁的呵斥,李倧头也不敢抬,浑身战栗着叩首在雪地上,连说了三声“臣知罪”。
紧接着,他将身旁的金尚宪首级捧起,举过头顶,往前一递,继续说道:
“北方二道乱起,皆因此辈斥和派教唆煽动所致,罪臣未能及时派兵镇压叛乱,也是因为有此辈在朝中妖言惑众掣肘牵绊!
“大清出兵,为小国平乱,罪臣感激不尽。罪臣已以谋逆之罪,处死朝中乱臣贼子及其宗族眷属,罪臣效忠大清之心矢志不渝!请大清皇帝陛下垂怜!”
李倧已经从刚才黄台吉的话里,听出了黄台吉的意思,也知道黄台吉若是想要废掉他的王位,另立其他人,的确是易如反掌。
这几年来,经过清虏的一再勒索以及今年以来来自金海镇杨振军的各种胁迫,李倧在朝人中的威望已经掉到了谷地了。
想当年推翻光海君,一改光海君各种弊政,给他带来的各种明君光环,已经全部丧失了。
现如今李朝的北方就不必说了,屡经战火之后,城池废弃,田野荒芜,人民逃散,十不存一。
然而相对安定的南方,其实也一样处在各种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之中。
因为清虏对李朝索要的数不清的稻米、财货、匠人以及战马器械,几乎全部来自于相对安定的南方数道。
几年下来,不光是一般的升斗小民们无以为生难以为继,就是士绅大户们也扛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加征加派。
就连官绅富户云集的汉阳城里,一日三餐能吃上泡菜米饭,就已经是十分奢侈的一件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怀念光海君的潜流在民间暗潮涌动,攻击他得位不正的揭帖时有所闻。
而且最令他担忧的是,那个被他撵下王位的光海君,现如今不仅还活着,而且就在金海镇杨振的手里。
这一点尤其令他不能释怀。
事实上若非如此,在杨振夺下镇江堡之后,在北方二道军民群起反清的浪潮之中,他可能半推半就地就顺势反正了。
但是光海君在杨振的手里,实在是让他有点投鼠忌器。
与此相应的是,继续臣事清朝,反而成了现在的他保住王位的一个依仗。
最近两个月来,李倧一直在权衡各种利弊得失,但到最后,还是做出了今日这个断然杀掉亲明派官员,出城郊迎十几里,并向大清皇帝叩首认罪的决定。
而他的这番作为,也果然赢得了黄台吉的一点“好感”。
黄台吉当然知道这个李倧说的话半真半假,不能全信,也知道朝人大臣里有许多心向南朝,阳奉阴违。
过去他之所以对此睁只眼闭只眼,是因为他的重点经略方向,一直在辽西,他的志向是要征服南朝。
因此,对黄台吉来说,李朝只要臣服大清就好,他并不想在这个方向大动干戈,以至于给辽西明军以可乘之机。
但是对于汉阳城小朝廷上的一些刺头大臣,黄台吉当然也一向不吝于将他们抓捕到盛京城内审讯处死。
数年前三田渡之盟达成的时候,黄台吉索要李朝的主战派,最后处死了三位主战派大臣洪翼汉、尹集和吴达济。
这一次他还没发话,李倧就已经先一步代劳了,的确让他感到了一些归顺的“诚意”。
接下来,黄台吉让人叫来了对李朝君臣都较熟悉的固山贝子尼堪,让他辨认了李倧呈上来的首级。
而固山贝子尼堪,自是认得在朝人士林特别是汉阳城里名声极大的金尚宪,一见之下,当即用老女真话对黄台吉禀报道:
“主子爷,这颗的确是金尚宪的首级,金尚宪是朝人所谓士林清流名士之首,往常多有心怀南朝之议论。今番朝王杀了此人,当是心意已定。”
固山贝子尼堪叽里咕噜诘诎聱牙说出来的这番话,跪在跟前地上的李倧自是听不懂,但是黄台吉听了后却轻轻点了点头。
他抬眼看去,又见碧蹄馆外面的道路两侧,摆满了上千颗男女老幼的首级,知道那些都是私通明朝的官员及其家眷首级,心里就更满意了。
于是,等他再看向李倧的时候,眼神已没有先前那么冷了。
“很好,你既知罪认罪,那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尔等既然不遵前约,那么当年朕与尔等的三田渡之盟约,即行作废,尔等与我大清,须得订立新约才行!”
“大清皇帝但有所命,罪臣无不遵从!”
听闻黄台吉对自己的态度开始转向缓和,李倧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问都没问新约的内容,就立刻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时,就见听黄台吉说道:“肃清私通明朝的大臣,只是达成新约的门槛,此后要做的事情,尚有很多,尔等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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