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风起云涌,一时间黑了半边天,城内百姓收衣关门,苦着脸小跑,不时的埋怨这雨要是大些,非淹了城池不可!
南方大涝,北方大汗,大明朝赶上了著名的小冰河时期,洪涝过后是瘟疫,而朝廷内部又荒诞无稽,哪有闲心管那宫外事儿。
黑云压城城欲摧,电光雷鸣响彻天。
开封逃来的向榕小梓花已经许久未见过大雨磅礴,这般场景引得二人竟热血沸腾!
但是他们不知,这雨也只会下在这个地方。
南方大涝同样导致粮食减产,洪水频频决堤,如黄龙般摧枯拉朽,河边百姓见下雨,连忙拖家带口往高处跑,变天如变脸,腿脚慢的,可能下一秒就会阴阳两隔。
洞穴犹如一道屏障,将张奕仁与外界的喧嚣隔开,他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这沙仞固然被齐媚媚喜欢,但躯壳终极是沙仞而不是自己!
就算自己有换神的本事,却没有换心的高招,这齐媚媚对沙仞有好感,当她知道这不是沙仞又会如何做想?
而他又该如何以沙仞的面孔去面对自己喜爱的人?
张奕仁苦笑一声,抬头仰望,老天为什么要把它引至此处?它来这世间也仅仅是为了寻得一份人世间的真爱而已!何必难为它?
本以为是条笔直的大路,却不想坎坷中布满了荆棘。
真爱找到了,她却对自己毫无感觉,它该怎么办?一次次换皮囊吗?
人世间的爱情故事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令它羡慕向往的爱情故事真的存在吗?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不在乎随时间变老的容颜?
张奕仁再次走进洞穴,里面昏暗潮湿,沙仞时不时咳嗽,引人心寒,回头再瞧,洞外雨水倾盆,洞口好似水帘洞,狂风不时呼啸,折断的树枝落在石头上摔得破碎。
“杀了我吧。”沙仞只感觉自己意识渐渐淡薄。
张奕仁苦笑一声,“你如今这副模样,真是丑陋极了。”
沙仞强翻起眼皮,嘴角冷哼,“我能问你个事吗?”
“你狗嘴吐不出象牙。”张奕仁嘲笑道。
“为什么跟我过不去?就因为你喜欢齐媚媚,而她却不喜欢你吗?还有,她与我有关系吗,我和她只是朋友,或许只是同门师兄而已,你只是在嫉妒。”沙仞试着动弹下臂膀,浑身酸麻,难以忍受。
张奕仁眉头一紧,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沙仞不顺眼,难道真如他所说?他只是嫉妒她和他的感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喜欢齐媚媚?”张奕仁逼近他,心中窃喜,这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我喜不喜欢你看不出来?一把年纪了,这点儿女情长还用我教吗?”沙仞反问道。
张奕仁微微一惊,怪不得他厌恶这沙仞,他就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既然你对她毫无感觉,那么以后还请你离她远点儿。”张奕仁心里舒坦不少。
“不用你说,我自知命不久矣,而且我也配上不她,我只是个小人物,无论在莲心教,还是当下,我都是可有可无的人。”沙仞咳出一痰血,悲凉的神色与洞内浑然一体。
张奕仁看他模样,觉得可怜,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细想一番,越发弄不懂自己追求的爱情到底该如何实现!
轰隆一声巨响,一颗惊雷落在石洞外,洞内微颤,碎石子落下几粒。
沙仞喘着粗气,“你到底动不动手?”
张奕仁只是看着他。
“被这石洞掩埋也是痛快!”沙仞突然仰头大笑。
张奕仁瞧他癫疯模样,知道是真气攻心,又要入魔了,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修炼真气会使人走火入魔,好在“张奕仁”是内气派,专修剑法!一套《绝情剑法》也算是炉火纯青,羡煞旁人了,根本不必担心走火入魔一类的笑话。
张奕仁很是纠结,他不能真的杀了沙仞,齐媚媚那里无法交代不说,他也很可能因此无法继续混迹在这些莲心教“后教徒”之间!
这沙仞可是他们复兴莲心教的中流砥柱,若不是沙仞自作主张找什么叫夏侯义的人,或许也不会走火入魔,只怪沙仞一意孤行,导致如今计划全盘乱套!
他可不想毁了齐媚媚的梦想,他目前的存在就是为了齐媚媚,只要齐媚媚开心就好。
洞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小路被雨水冲刷成河,新长的小草被连根拔起,随着雨水形成的河道极速而下。
张奕仁头脑乱成一麻,他不知道如何解决“走火入魔”,而他可是知道走火入魔之人几乎不能恢复正常,沙仞的变异就在他眼前一点点发生!
沙仞浑身不断颤栗,铁链的碰撞与雷鸣混在一起令人堪忧,那双浑浊的眸子变得鲜红,越发暗红......
“你让我杀了你吗?”张奕仁气息急促,头脑一白。
沙仞没有回话,暗红的眸子只是直勾勾看着他,不断试图挣扎开铁链的束缚。
“换神会不会解救你呢?可是这样,你就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张奕仁看向洞口,喃喃自语,说实话,它没把握,很难说,自己换过去后不会继承走火入魔的样子。
“你们在哪里?”
齐媚媚手里拿着一口宝刀跑进洞穴,尽管被淋湿了身体,浇花了妆容,那柔顺的长发拧在一起,滴滴落雨,依然挡不住她妖艳而醉人的容颜。
张奕仁看痴了,目光炯炯,上下扫视,若是换做旁人,齐媚媚早就拔刀了。
“他还好吗?”
齐媚媚试图解开拴在沙仞身上的铁链。
张奕仁吓了一跳,急忙制止,“你在干什么?”
“他好痛苦!”齐媚媚于心不忍。
张奕仁瞄了一眼沙仞,干咽下喉,看沙仞脖子上暴跳的青筋,低吼挣扎的嘴脸,属实令人难过。
“我知道,我尽力了,你不要靠近他,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张奕仁挡在齐媚媚身前。
齐媚媚眼角的泪水混着雨水哗哗而下,张奕仁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伸出手想一把抱住这个可怜而又无助的女子,却又没能提起勇气。
他这算是乘人之危吗?张奕仁纠结的闭上了眼,挥手一掌击晕了就欲咆哮的沙仞。
齐媚媚无力的跪倒在地,那口宝刀是她师父的遗物,沙仞一直喜欢,只是她出于爱护,一直没给,今后可能再也没机会给了。
如此伤心欲绝的齐媚媚,张奕仁还是第一次看到,哪怕几年前她奄奄一息,差点死于非命时依旧是一副自信,冷艳的表情。
他怀念当初与她初遇的情景,他见到她第一眼,就深深被她迷住了,他的眼里怎么还能有其他女子?
轻轻搀扶起齐媚媚,张奕仁满眼宠溺,这是一种什么态度?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看着她悲痛欲绝,哪怕她不是为了他。
“我想回开封一趟。”张奕仁随口说道。
齐媚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奕仁居然要在这个时候走!
“你要离开这里?”
张奕仁勉强挤出一笑,“暂时离开一下。”
“为什么?”齐媚媚满脸的不敢相信。
“因为我想去找找救他的办法。”张奕仁从天山来,或许它能在那里找到解救的办法。
齐媚媚红润的眼睛看向昏厥的沙仞,又看向胡须花白的张奕仁,难以接受。
这些年一直是这两个人陪在她身边,难道上天这么不公,要一次性全拿走吗?
“不行!”齐媚媚脱口而出。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张奕仁无奈说道。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走火入魔是无法解救的......”齐媚媚痛苦中带着决绝。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张奕仁走开一段距离,洞外的雨渐渐小了。
齐媚媚双手颤抖,白皙的鹅颈缓缓垂下,“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尽管声音细微,张奕仁还是心头一颤,转过头,看着失落的齐媚媚,“我还会回来的。”
“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吗?”齐媚媚忽然怒吼道。
张奕仁震惊中带着无奈,她为什么如此抵触?他难道不也是为了救沙仞这个短命鬼?
他总不能跟她说自己要回“天山”找办法吧?那岂不是承认自己来自那里?世人皆知“天山”生妖魔......
或许他可以说自己只是知道那个地方,没必要承认自己来自那里!
“我......”张奕仁刚要说可以带着她和沙仞一起去天山,却被打断了。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我失去了太多,我还要为师父报仇,还要回到那个地方!尽管我不想沙仞死,我也知道我在难为你,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一辈子都还不清......这是沙仞自己选的路,只能他自己承担了。”齐媚媚暗暗握紧拳头,径直离开了洞穴。
张奕仁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间想起一句话,“女人心海底针”。
他喜欢她,可是他这么些年了,真的不了解她。
自古以来,水火无情,卑微人命,贱如草芥。
应天城外慢慢聚集来一些逃难的人,只不过他们一旦被门卫发现,便会被无情驱赶,尖尖的长矛可以轻易刺穿人的躯体,与其病死饿死,有时还不如来个短痛,但真当直面生死时,大部分人只会选择退缩。
活着是人性。
因为北门千户被杀一事,守门的士兵加了数倍,对过往百姓的搜查盘问更加严厉了,其中不乏滥用私权,敲诈勒索等事。
“朝廷有令,即日起,所有人不能携兵器入城!”城卫拦住几个背剑持刀的过路人。
几个人也是客气,没有与城卫发生争执,乖乖呆在一旁。
只有一个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是即日起?”
城卫一身盔甲,手持尖兵利器,城垛上一排士兵箭在弦上,像是随时要将箭射向路人一般,任是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他们发生摩擦。
“前面刚说了,兵器不得入内。”城卫白了一眼眼前的人。
“兵爷,小人是城里的铁匠,这车菜刀是小人谋生的物件,绝不是什么害人的兵器。”个子矮矮,短小精悍的铁匠低声下气道。
城卫毫不留情,一旁兵士刀锋乍现,冷眼相对。
“这......”铁匠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我怎么知道你用这菜刀干什么?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兵器!”城卫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