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武为尊的世界,太过于残酷。
王族的身份,太过于扎眼。
刀光剑影,阴谋阳谋,影影绰绰。
江湖太险,江湖太恶,行路太难。
从一出生开始,姑苏武就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要优秀,他要强大,他要荣耀。
他不能喜欢别人。
因为他的感情,会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会成为一种伤害。
长久以来,戴着面具生活。
姑苏武最大的乐趣,或者说唯一能光明正大去发泄的情绪,就是与大哥姑苏文作对,其乐无穷。
夺嫡。
两人夺的,其实只是父亲多一分的关爱和赞许而已啊。
一直以来。
姑苏武都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但这一下被撞开,姑苏武脑中轰然。
能如此轻易接近全神戒备的自己,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姑苏武偏头看去,就见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一个青衣女孩回头,巧笑倩兮。
“滋滋——”
刺耳的电弧声中,道道雷霆如长矛一般刺穿了四个半步大武师。
以一敌四,胜!
姑苏武对得起王族之名。
但就在他眼前,那女孩的身躯,也猛然巨震,凌空飞起。
“青竹!!”
一直面无表情,仿佛只有肌肉没有感情的姑苏武,此刻脸上满是惶急之色。
他下意识大喊一声,然后整个人直接朝着青竹倒飞的身体冲去!
一把将青竹从半空抱住,看着青竹苍白如纸的脸色、支离破碎的经脉,姑苏武的一张脸瞬间垮了。
“你……你怎么这么傻!”
“我要……我要死在你……你面前……如果亲眼看着你死去……那种……痛苦……我承受不起……”
青竹勉强笑了笑,艰难的伸出手掌抚到姑苏武的脸颊后,磕磕绊绊道。
那一双四两拨千斤,刚刚还把一个半步大武师挪开的手掌,此刻却温柔如水,贴在姑苏武的脸颊上。
躺在姑苏武怀里。
青竹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仿佛她在抚摸的,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你承受不起……难道我就承受得起了吗……”
姑苏武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嘴唇哆嗦道。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恐惧,如此的无力,如此的弱小。
这种恐惧、无力,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姑苏武呼吸变得急促,他泪流满面:
“青竹……你不能死……我还没有亲口告诉你我爱你……我们还没有真正在一起哪怕一天!
你还没有成为我的王妃,你不能死!”
“原来……你也是爱我的……嘻嘻,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是能听你亲口说出来……真好。”
青竹那已经不再青春灿烂的容颜上,竟是有了一丝酡红:“只要你爱我……就足够……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红绫为我裳,指血为我妆。哪怕只是一秒钟拥有,我也此生无憾了……”
“武,再说一遍你爱我好吗……我真的好喜欢听……”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啊!你不要死,青竹!你不要死!我天天说,我再也不装了,我每时每刻都说给你听,青竹,我爱你啊!”
姑苏武涕泗横流,嚎啕大哭。
冰冷、死亡、终点、失去……
巨大的恐惧,笼罩全身,他用尽力气声嘶力竭的喊着,仿佛这样就能让怀中的佳人晚走一些。
然而没然而,可惜没如果。
青竹的脑袋终究还是歪了下去。
脸上,则挂满了幸福的微笑……
“青竹!!!”
……
时间流逝,从不等人。
……
“不能再等了。”
黢黑的山洞里,姜歌的身躯摇晃,踉踉跄跄。
他有些分不清时间。
往日里,哪怕是一座山砸下来,都巍然不动的龙血之躯,此刻竟弱不禁风。
哪怕霸道真气不断运转,灵丹妙药不断磕下,也显得杯水车薪。
姜歌走出山洞,抬头却不见天日,只见到一个弥天大阵,悬挂苍穹。
“呼……”
风吹过,姜歌忽觉凉意,后颈上鸡皮疙瘩冒起。
他冷着脸,跌跌撞撞的前行着。
不久,前方出现一个村庄。
姜歌侧了侧头。
耳畔,满是嘈杂的声音。
……姜歌奇遇颇多,听觉尤其灵敏,几乎是顺风耳。
平日里,他对自身的掌控精细入微,这些杂音,想不听就不听。
但此刻,他内外交困,一身能量紊乱,杂音入耳,嘈嘈切切。
这里是宗门地界。
山村自然也是宗门的山村,山村里的声音,也都是宗门的声音。
“听说了么,大乾国的那些疯子,没日没夜的挖坟,最后要把自己埋进去了。”
“活该!”
“要我说,安安心心供奉神灵,虔诚备至,一辈子活到七十岁,然后乖乖去祭天不好吗?”
“就是就是,谁关心祖宗怎么样,谁关心历史怎么样,活一天算一天。”
“宗门长老们,已经去拨乱反正了,到时候还不都是一样。”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隔壁老王家的王小二新婚了,老规矩,先把新娘子送去宗门长老家过一夜,沾沾福气……”
“还有,这半年的童男童女,该谁家出了?筹备一下,怠慢了神灵,可是要受罚的。”
“……”
姜歌本想一走了之。
可听到最后的童男童女,他又忽然止步,然后叹息一声。
踏踏踏。
扭头,一步步前行,姜歌现在连拔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把宝剑当作拐杖,杵着地走。
但也没有做更多的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