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辉城的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这已经是入冬以来落辉城下的第三场大雪了,这一次的雪势远比前两次还要凶猛,落辉城大大小小房檐上的积雪也全部都被积雪再次添厚了几分。
这场雪出乎意料的大,也出乎意料的冷,前两次的积雪还有幸被太阳融化,化为了一滩积水融化在了地上,到了晚上又结成了冰面,地上的滑冰给人们的出行增添了几分困难,而这场雪又再次把地面上的融冰覆盖住了,这使得落回城里的百姓出门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知道落脚厚厚的土地下面究竟是一片黑土还是一滩滑冰。如果踩到黑土还好,但如果踩到滑冰,一不留神可就要摔倒在了雪堆里。
这场雪整整持续了三日两夜,这三日里天空都是灰蒙蒙一片,天色阴沉人们抬头看天,只能看到无数纷纷落下的雪花,雪花在空中没有固定轨迹的飘落,看不到深厚云层上的那轮浩日。
沈家的那间柴房里,千哉在火盆上方架起了一个小锅,正在煮着一锅青菜,他左手时不时拿起手里的大勺搅动着锅里的菜肴,右手不时为火堆增添几根木柴。
此时距离若依离家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了,季节也来到了深冬,落辉城里的百姓甚至已经有人开始着手提前开始准备年货了,而此时的千哉则是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一颗青菜摇头苦笑。
千哉拿起一个大瓷碗,慢慢地把锅里那滚烫地菜汤装进碗里,然后捧着大碗坐在了桌前。
千哉的厨艺只能说是饿不死他自己罢了。因为千哉做得菜实在是太难吃了。
或许是因为少年因为自己过于吝啬的没有给锅里添入太多盐巴调料,使得这道菜没有寻常菜肴里应有的菜香味飘出,或许是因为千哉早就吃惯了这碗里的菜汤,所以此时的千哉只是双目无神略显呆滞地拿着筷子,并没有着急动筷。
千哉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积雪上,他下意识地把身上那件沈寻金送来的棉袍紧了紧,千哉并不知道沈寻金这一招黄鼠狼给鸡拜年究竟安得是什么心。
最近千哉一直把心神沉浸在那本《相术初解》的书里,无暇旁顾他物,索性也并没有多想这其中的缘由,可待他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最近沈家宅子里的气氛有些异常。
经常给黑六送饭吃的二牛哥不见了,黑六被饿的每天汪汪直叫,到了最后黑六被饿的连叫嚷的力气也没有了。千哉见黑六可怜,就把青菜汤倒进了黑六的食盒里,给黑六填饱了一次肚子,但是后来不久,黑六就内院的家丁杀了,成为了某些人的盘中餐。
就连一直负责搭理千哉这间柴房的那名家丁来往的次数也变少了,而且他每次来往都是一声不吭,到了最近千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名家丁了,千哉不知道这个最喜欢骂自己泄愤的家丁为何会一反常态,更加不知道沈寻金突然无故送来棉袍的举动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种种异象说明了沈家大宅里将会有某事发生,千哉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是好是坏。只是对于千哉这个连内院都无法进入的沈家废物少爷来说,就算他想要调查这其中的缘由,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种种的疑惑到了眼前化为了无奈,无奈到了胸膛化为一股闷气,感受着这股闷气千哉悠悠一叹,只能把一头雾水的不解和悲愤化为了饥饿的动力,拿起来筷子,开始对碗里的青菜发泄。
“咕噜”一声,千哉端起了大碗,连带着菜汤也喝进了肚中,然后千哉摸了摸不过半饱的小肚,又舔了舔有些意犹未尽的嘴唇,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地上仅剩的最后一颗青菜上。
他的理智和饥饿开始交锋起来。
千哉的理智觉得:不要这么快就把仅剩的最后一颗青菜吃掉。将来如果饿了,也还有这么最后一丝希望。
可千哉的饥饿却觉得:当下如果连肚子都填不饱,还谈什么以后?人都快死了还谈什么将来?
......
在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思想交锋之后,最终是饥饿占据了上风,然后饥饿支撑起千哉的身体,起身向最后一颗青菜走去。
在进行了一番思想交战之后,千哉在对这颗青菜动起手脚的时候没有半点的负罪感,千哉不知道别人在做某些重要决定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先自己说服自已一番,然后就会毫无半点的负罪感去执行,虽然这件事只是简简单单的去煮熟一颗青菜。
没有了负罪感之后,千哉的动作瞬间变得麻利起来,他很快的把锅上放了一大块积雪,然后麻利地把青菜放进雪块融化后的水里,开始了又一轮煮菜。
不多时,由他悉心培育的最后一颗青菜也终于被消灭,千哉扫了一眼食尽柴绝的屋内,门口旁和千哉差不多高的青菜堆没了,柴房西边的柴堆也所剩无几了,那名打理柴房的家丁很久都没有添过新柴了。
千哉扫了一眼烧成木炭的柴火和铁锅,心想自己是时候该出门了。而今食物全部吃完,木柴所剩不多,那本《相术初解》也全部被他记在了心里,吃无可吃,用无可用,房间里所有的书也全部被他看完了。
他也是时候该动用若依留给他的那笔“巨款”了。
推开房门千哉一脚踩进了深厚的积雪当中,这是千哉在落辉城第三场大雪后第一次出门,也可以说是一直在房间里研究书籍两个月后第一次出门。
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雪留下的积雪厚度已经可以没过了他的膝盖,千哉的每一脚都会被积雪埋下,伴随着他的脚越陷越深,一直陷没到他的膝盖,这使得他这个十二岁体弱多病的少年只能费力的前进。
即使是这般的狼狈前行,千哉却并没有因为脚下的布鞋被融化的雪水打湿而生出忧虑,反而是让千哉不禁有些担心万里之外那一道洋溢着天真气息的秀气身影。
也不知道若依过的怎么样了,现在还下了这么大的雪,马上要过年了,这这么大的雪人都难走,马车又该怎么走呢?若依还能回家过年吗?千哉嘴里一边喃喃的自言自语,一边踏进这深深的积雪当中向院门外走去。
早在千哉推开房门往外走去那一刻,在暗处就有一道强壮的身影在暗处把注视的目光投向了千哉,只是千哉并不知道在暗处有一道身影正在注视着他自己罢了,更不知道那人身上有着一笔可以供他花销的巨款。
刚一出门千哉就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浓烈的寒冷气息包围了,千哉紧了紧身上的棉袍,可是这棉袍似乎并不能为他抵御多少风雪,寒风依然会透过棉袍钻进他的身躯,激起他皮肤上的一片疙瘩,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颤抖。
千哉有些疑惑了看了看身上的棉袍,看了半晌之后可惜他还是一头雾水。
最终千哉把问题归到了自己身体孱弱,受不了寒风,顶着头顶那正在冬日里散发着微微暖意的暖阳走出了院门,千哉没听到早就应该出现的狗叫声,也没看到那道令他熟悉而又恐惧的壮硕四足身形。
千哉的目光落在了曾经黑六狗窝的位置,那个狗窝早已经被人拆掉了,千哉又把目光投向了曾经黑六食盒的为位置,他想到了曾经黑六吃的好肉好菜,可而今的位置已然调换了一番,曾经那只吃肉的黑六已经沦为了别人的食盒中的一道肉菜。
看着曾经狗窝的位置他的心里好一阵惘然,这只黑六虽然跟他的关系并不好,然而俗话说日久生情,毕竟一人一狗也是以邻居的身份相伴彼此度过了约满一年的时光,虽说那只黑狗与自己的关系称不上如何友好,但千哉从未想过至对方于死地。
今日他看着狗窝原先的位置再次回想起来往日里黑六的种种神态,想着曾经躺在这里慵懒晒着太阳的黑六,想着曾经对自己龇牙咧嘴的黑六,他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就像他当时眼睁睁看着四只爪子不断在空中徒劳挣扎的黑六,那只奋力的想要挣脱脖颈上的项圈束缚的黑六,努力的挣扎着想要逃走的黑六眼神里是那般的恐惧、迷茫,那只狗想要求生的欲望是那般的强烈,可千哉却无力阻止,他看着曾经狗窝的位置,那里还有些许黑六留下的齿痕和爪印以及黑六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丝丝血迹.....
千哉在这片雪地里愣站了良久,不顾严寒就这般愣愣地盯着那个狗窝,良久过后千哉感觉到鼻头的那股微酸之意思淡去,才再次迈开了步子朝沈宅后门外走去。
从后门出来后,千哉驾轻路熟的穿过落辉城里的大街小巷来到了一个胡同,胡同里正有三个年龄约在六七岁的小男孩正不惧严寒地在雪地里玩耍嬉戏。当这些孩童见到颤着身子走来的千哉之后齐齐地叫了一声:小哥。
千哉削瘦的脸颊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道:今儿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在这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