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清!”
白昱见苏晏昏过去,两步扑上去,我一把把他拽开,他正待发火,就被我一声怒喝止住了言语。
“你再拦我就来不及了!”
我拿出一枚参片压在苏晏舌下,银针连刺锁住他一口生气,可是他胸中那一口郁气却始终未散。苏晏本就是心存死志,不知是为了什么,还撑着活在一方牢笼中,偏偏其中出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刺激,竟然将苏晏激地气血逆行,昏死过去。
眼看苏晏生机渐萎,竟然连百年的人参片都吊不住他的一条命,手边更没有急救的药物,我破釜沉舟深吸一口气,暗运内力连刺“百会”、“神庭”、“太阳”、“耳门”四大死穴,白昱目眦尽裂,刚想出声,却见苏晏唇齿微张,吐出一口气,登时不敢再动。
然而苏晏微微一动,却再无声息,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能看出他依旧还有气息。我咬咬牙,再刺“人中”、“哑门”、“晴明”,苏晏眉头微微皱起,似有所感。
果然。
苏晏心如死灰,唯有刺激死穴,方能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我再不敢分出半点心思,白昱更是屏住呼吸,房中一时之间静不可闻,直到三十六穴尽数刺到,苏晏嘴角缓缓溢出一道血线。
我还不敢放松,轻轻转动百会银针,一时之间三十六根银针齐齐颤动,仿若一呼百应,苏晏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表情一点点柔和下来,像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因为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而微微发颤,我只觉鬓角痒痒,伸手竟然抚了一手冷汗。
“方大夫,正清他……”白昱对我说着话,眼神却一直死死盯着苏晏。
“暂时无碍了。”
白昱猛地松了一口气,粗重的呼吸声响彻在房间里,方才他竟然一直屏着呼吸。
他脸色苍白,唯独眼角潮红,低头将脸蹭在了苏晏掌心,竟然在微微发抖。
像是怕极了。
我无暇顾及他,只小心地擦拭汗水。
等了不知多久,白昱终于平静下来,只是笑容很是勉强,“方大夫,正清现在……”
我摆了摆手,“并无大碍,但是这段时间不能再受刺激了,我开两张静心凝神的方子,一日两次。”
白昱面容僵硬,他看看苏晏,想必他心中有数,我说的“刺激”就是指的他自己。
“方大夫,这几日恐怕要劳烦你在这里看着正清了,我怕还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治疗不及。”
若真是住在这里倒也不错,也不用再想该如何与苏晏接触,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处理一下的。
因此我皱眉,作出一副不情愿、又顾虑着什么的样子,道:“白少爷,我每日都要处理些药材,在这里恐怕不方便。”
这处房间虽然不小,但是相比起药方,就小的太多了,而且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要是在这里处理药材,该有多麻烦。就连制药也无法,总不能在这逼仄之处点起火盆吧?
白昱道:“知道方大夫醉心于医药,但是常言道医者父母心,还请方大夫照看正清两天,这几日您想要什么药材尽管说。”
苏家的“尽管说”,可真够诱人的。
我于是露出了些满意的神色,又皱皱眉,“还有,我不喜与旁人一起入睡,在这里,我……”
我现在是方时,是个身无内功的普通大夫,不仅需要休息,还需要好好休息。不过这一点,想来不用担心,白昱占有欲那样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让另一个人与苏晏睡在一间屋子。
果然,白昱道:“在这间房子隔壁还有一间房子,只是还不曾收拾,请方大夫再等一天。”
刚好。
由白昱提出来的“再等一天”,就不用让他怀疑我是不是要在被变相囚禁之前,做什么手脚了。
我点点头,随着白昱说的,出了房间。
面前是很长的一处走廊,与之前看似相同,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悠长之感,我数着心跳,大概走了半盏茶时间,就走到了出口,有两名侍卫将我引出去。
等出了门,竟然看见了漫天星光。
竟然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回到房间,果不其然看见庄乘风几个人等在房间里面,见玉相逢也在,我没说什么,随意吃了些东西将几人赶了出去,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碗粥竟然是热的。
也不知道庄乘风热了多少遍。
心里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去回想,又感受不到了。
我将门插好,检查了一遍房间,而后脱衣沐浴,将□□摘下来,闷了许久的面皮终于能感受到微风的温度。
果然,不管多么纤薄透气的面具,戴久了都会不舒服。
这还是我天生体寒,不易出汗。今日下午在治疗苏晏的时候,那滋味简直难受至极。
我缓缓放松了身子,将大脑放空。我自小就很喜欢水,放松的时候喜欢在药庄的泉水或是河水里泡着,有时候师父找到我,皮都要被泡皱了。
在水里总会有种难言的安全感。
我趴在浴桶上,这个浴桶果然还是小了些,我想念庄子里的温泉了。
刚好的温度,哪怕肆意伸展手脚也可以。
不过在外面还是将就一下吧。
我将一缕发顺到背后。
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对面的铜镜。
我摸了摸裸露在外的面皮,手触之处,是一片赤红,深浅不一,凹凸不平。
好像从记事起就有了,也不痛不痒的,因此我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我有些好奇,为什么师父既为我调制了好些膏药,又将这些膏药锁起,叮嘱我不能自己消除红痕,还不到时候。
师父既不让我消除,却又为我打制了好些半脸面具,张张精美,纹路不一,却全都刚好,能巧妙地将我脸上的红色伤疤遮掉。
不可以让别人看见。
我没什么好奇心,只是偶尔会好奇,为什么师父会这么在意这块疤。
我看了两眼,也不再看,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看了十多年总会习以为常起来。
我转而缓缓吸气,沉入水中。
在水下,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
直到我听见了“砰”的一声,还有熟悉的一嗓子,“神医!你没事吧?!”
我只来得及将面具扣在脸上,就觉浴桶一晃,正与玉相逢的脸撞了个正着。
他看起来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慌慌张张地看着我,反复确认,“神医!神医你有没有事?我方才在外面敲窗户你没有应声,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穿过房间看向窗户,果然正大开着。
哪有人敲窗户的?我还以为是外面的树枝又敲到窗棂了。
玉相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不可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