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上官鹿身上驻足,她分明已经年到四十,分明已经是一个十九岁孩子的母亲,可是她的眉眼竟然在他们分别的那一年停驻,两人好像从未分开。
不对,还是有分别的。
墨卿的身材已经走样,鬓角添了霜雪色,眼角有了细眼纹,他的眼睛已经是一个久居高位的君主才有的威严。
可是与她站在一起,他却觉得,自己从未老去,分明依旧是年轻模样,一时兴起,见春风温柔,阳光和煦,便随时可以翻身上马,打马长街,依旧是那个白衣白马的意气少年。
一股生气从他心底涌向身子各处,他露出一个笑来,想上前一步,像多年前一样将他抱住,唤她鹿鹿,看她微红着面颊依在他怀里,可是当他一步上前,却只看见上官鹿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眉眼淡淡。
他猛地顿住了身形。
她……她不可能知道的。
墨卿稍稍定了定心,却依旧有些莫名的慌乱。
她在怨他,她定然在怨他。
他趁着她昏迷处刑了上官家入仕的十几名男丁极其家眷,其中有她的兄父,还有她的母亲。然后自此十几年都不曾去过她的宫中。
她怎么会不怨。
即便她眉眼清冷,也必然是怨的,否则岂不是……
墨卿面露苦涩,轻轻抚着上官鹿的手臂,“鹿鹿,果然是在怨朕。”
上官鹿眉眼淡淡,“臣妾不敢。”
墨卿看着她的一双眸子,清澈透亮,一如往昔,“你若是不怨,怎么连三郎都不肯叫了。”
他感到手下的身子微微一颤,上官鹿的声音带了几不可查的沙哑,墨卿却敏锐地察觉到了。
“臣妾不敢。”
一股酸涩猛地涌上他的心头。
他当然能察觉出来,他当然应该察觉出来。
上官鹿,他的鹿鹿,毕竟是他曾独宠了五六年的人,他从她未及笄便开始让侍卫暗中关注她,了解她的所有举动,只为了将她娶回皇宫中。
上官家太得民心,已经成了他的心病,这位从他的祖父时期便上位的丞相,手中权力太重,太多人拥护他,哪怕从未流露出半分不臣之心,却依旧是他的心病。
所以他要娶了上官鹿为妻,安抚上官家——哪怕上官家有不臣之心,在一条“光明正大”的路子面前,总会暂且按捺,等着上官鹿生下皇子,再推拥皇子上位——到时候这江山随谁姓,不就是由着上官家说了算吗?
这是墨卿站在上官家角度的所思所想,所以他不能让上官鹿有孩子,至少,不能太早有孩子,在所有的布置完成之前。
所以他便派了人去观察上官鹿,时时收集她的情报,看着她长出那样绝艳的颜色,看着她身负盛名,看着玫瑰从花骨朵到盛放,心里也有了些微妙的心思。
上官鹿聪慧,又是长相绝佳的大家闺秀,却不像寻常的大家闺秀没趣,其实——确实是个当皇后的好苗子,而若是为男子,定然不输于她的兄父。
他从来不会看轻女子,所以他无比庆幸,早早地在上官鹿身边布下天罗地网。
妻贤夫祸少,若是这样女子与哪个家族联姻,集两个家族的力量,他这个皇上,还能当到几时?
墨卿从来不觉得多想是个不好的习惯,他若是没有多想,当初这个位置上坐的,也就不是他了。
墨卿微微晃神,等回过神来,面前的上官鹿依旧低着头站在他面前,脊背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