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吉十六年五月二十八,沈括回到了东京开封,不及休息便直接进入大内垂拱殿面见柴勐。陪同柴勐接见沈括的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文彦博、参知政事王安石、枢密副使欧阳修、内侍省常侍吴成四人,除了已致仕还乡的三司使钱缜外,大周一切军政事务的最高统治者,都在这座小小的宫殿中。
廷见前五日,沈括已将四州招抚情况的奏折以四百里加急呈报朝廷,所以对于大致内容,柴勐及各宰执重臣均已知晓,如今招沈括这位年轻的三司副使奏对却是为了制定大周未来的强国之策。
向皇帝柴勐和各位宰执行过礼后,沈括虚坐在内侍宦官搬来的圆凳上等柴勐发话。
“沈爱卿,一路辛苦了。”柴勐微微一笑嘉慰道,“沈爱卿深入教匪险地,为朕大周夺回四州江山,不知对四州州情、匪情有何看法?”
“回禀皇上,微臣此次招抚潞、均、德、密四州,亲眼见到匪兵的战备行伍,见识了匪教以教义蛊惑民心,聚众起事的手段。微臣以为,教匪所用之侠客、士人、叛民均不足为惧,我大周国势昌盛,无论财力、人力、物力均非教匪可比拟,教匪亦不敢挡我大周之锋芒,故教匪虽小胜,也要诚心求和。然我大周四州军事糜烂却是不争事实,究其原因,还是因我大周承平已久,无论官军皆习惯安逸。为我大周千秋万代计,微臣恳请陛下采纳介甫相公革弊鼎新之策。”
王安石于今年二月间向柴勐献上《本朝百年无事札子》,阐释大周开国百余年间太平无事的情况与原因,指出大周危机四伏的社会问题,期望皇帝在政治上有所建树,认为“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并于三月间献上《臣议革弊鼎新之策》万言奏折,从廷政,练兵,强国,富民四个角度向柴勐献计献策。
这两篇奏折,柴勐并未公开,只是小范围地传阅,而沈括作为皇帝宠臣、三司副使,也是传阅对象之一。事实上,王安石在起草《臣议革弊鼎新之策》时,便与沈括多有书信往来,就西夏、北辽、教匪等兵事进行过深入的探讨与分析。在整个朝廷,沈括是王安石变法的最佳盟友和倚仗。
王安石与沈括一样,也是柴勐一手简拔的嫡系,柴勐自然非常信任,便笑着说,“石相这几日有几个章程,还没有来得及和文相、欧阳副使叙说,今日正合沈爱卿回京,石相你便给大家说说吧。”
王安石起身一礼,“微臣遵命!”也不坐下,就立在垂拱殿中,开始侃侃而言。
“如臣《本朝百年无事札子》所言,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今日陛下著我等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此乃因任自然之理势,而加行精神之运也。臣于前日面呈章程于陛下,言国政、军政、民政三事,现简要言之。”
“本朝之官吏数倍于前朝,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正论非不见容,然邪说亦有时而用。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此诚官制混乱庞杂、徒费俸禄之弊也。以微臣之见,需明晰各有司职责,使其各司其职,勿令倾轧指责,徒增内耗。朝廷之变革,牵一发而动全局,需徐图之;各州县之变革,却因教匪之乱,令我朝不可不作振奋之举。”
“微臣以为,眼下需改变自胜德八年(公元997年)英宗皇帝天下十六路的旧制,拟将天下州县重新析分,以加强对百姓的统领,防止出现匪患。”
“幽云路析分为幽蓟路治幽州、新云路治云州。”
“京东路析分为京东东路治青州以扼密州之势、京东西路治宋州(注:即南京应天府)。”
“京西路析分为京西北路治西京河南府、京西南路治襄州以扼均州之势。”
“河北路析分为河北东路治北京大名府以卫幽蓟、以扼德州之势,河北西路治真定府以卫新云。”
“河东路析分为河东北路治太原府以卫新云,河东南路治泽州拱卫京畿、以扼潞州之势。”
“此十路一立,则外无北辽之患,内无教乱之忧。”
“陕西路析分为京兆府路治京兆府、延庆路治延州、秦凤路治秦州,取吐蕃诸部熙河之地设熙河路治熙州。”
“此四路一立,则西夏之事可成矣。”熙河路辖熙州、河州、洮州、岷州、迭州、宕州、西宁州、兰州等八州,均系吐蕃诸部所占,吐蕃诸部近年来对陕西、西川两路多有袭扰,建立熙河路,收复河湟,可以隔绝西夏与吐蕃的联系,从右翼边境压迫西夏,彻底解决西夏威胁,消除西部边患。
熙河开边之策并非王安石和沈括两人所谋划,江州德安人王韶于胜吉十五前秋献上《平戎策》,提出“收复河湟,招抚羌族,孤立西夏”方略。王韶,字子纯,胜吉六年进士,与苏轼、苏辙等人同年,是欧阳修的弟子。在场的都是大周最有权势之人,自然熟悉王韶《平戎策》及熙河开边之策,对于王安石将熙河之地计入大周国土也没有异议。文彦博作为身兼东、西两府首席的宰相,此时却不得不发话,“我大周如收复河湟,恐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而吐蕃的反抗活动将难以骤平,朝廷将投入更多的兵力维持。收复国土虽好,如果负担太重,则需要陛下三思。”
“欧阳爱卿和沈爱卿以为呢?”
“臣附议,开疆拓土虽好,也需要守得住才有意义。”欧阳修回道。
“臣以为收复河湟之地后,如能借势击溃西夏,则熙河一地自然安宁,河西河套之地也将尽归我大周所有。”沈括回道。
柴勐拍手道,“朕亦认同石相和沈爱卿之言,五者取其三,此事无需再议!石相请继续。”
王安石整理了一下头绪,继续言道,“西川路析分为益州路、利州路;峡西路析分为梓州路、夔州路。此四路一立,则西南可稳矣。”
“淮南路析分为淮南东路治扬州;淮南西路治寿州。”
“江南路析分为江南东路治江宁府;江南西路治洪州。”
“此四路与两浙路乃我大周的粮仓熟地,可保我大周衣食丰足。”
“荆湖南路、荆湖北路、福建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五路维持不变。”
“天下共析为二十八路,合周天二十八星宿拱卫京畿之意。”
柴勐笑了起来,“诸位爱卿有何高见?!”
这天下政治的划分,牵扯太多人的利益,并会影响到国运,并非王安石一人可以擅决,对于各路的划分,文彦博、王安石、欧阳修会同朝廷各有司衙门已密议多次,对其内容早已熟知,此时却是在官家面家讲出来,如无异议,便会行旨下发至各有司,遵旨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