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端看到眼前一片火海,看到岸上无数辽兵用刀枪指着耽罗船队怒骂,还有几个脾气火暴之人,不顾几百步的距离,拉劲弩进行无谓的射击,心里不断筹划如何应付北辽与高丽国的报复。张天端看了章惇一眼,发现章惇仍然一副同情的模样,不禁笑道,“张某听闻章副使任父母官时,将满山的贼寇屠得一干二净,现在怎么还有了恻隐之心?”
“那些山贼欺压百姓,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这些落水的辽兵为何不救?就算是让他们当矿奴,也好过这样死去。”
“我耽罗缺人,但是不缺辽人。辽人乃我汉家生死大敌,此战就是为了杀破辽胆,让他们知道我汉家之人绝非心慈手软之辈。而且,先杀人再救人,更会影响军心士气。”
章惇摇了摇头道,“章某并非不知道这些,只是心中难免会有同情之心。那么现在我们怎么办?新安大营已乱,西北方面已成一片火海,北辽主帅萧得里特必然身死,如今攻上新安岛,我军可获大胜。”
“辽人虽乱,但根基未动,气势更凶,此时进攻,纵使获胜,损失也不小,我们就不必改变计划了。”张天端似乎早就有了决断。
章惇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他当然也看出当前的局势,是胜势,但顶多是惨胜,他并不知道张天端治军之法,便出言试探。张天端果然想得与自己相同,这么一支胜而不骄、对敌凶残、体恤士兵的队伍,如果有一天和大周交恶,将如何应对呢?!
张天端没有在意章惇的情绪,下令鸣金收兵。这十余艘战船继续向西北方向驶去,辽兵沿岸追逐叫骂,直到被火海阻拦。
百余艘舢板去时装满投石车、火药、火油,回来的时候却是无比轻松,众天将乘坐一艘舢板来到张天端的旗舰复命,韩睿、李格非也被舢板转运来了主舰。
士兵们将舢板拉到战船上之后,便摇起巨橹逆着西北风绕过浅滩沙礁,待远离新安岛后,便升起主帆借着西北风连夜返回耽罗。
此战虽然激烈,但也只用了四个时辰,如今才四更天气,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不过好在光明教军经常来高丽抢劫掳掠,对此处的海况熟悉,倒也不惧夜路。
天将们喜笑颜开,张天端虽然并没有几分喜色,但天将们也知道圣主脾性如此,自己稍放松一些,也不为过。李昊穹一直往张天端和章惇那边凑热闹,终于将张天端惹火了,喝斥道,“才立了这么一点功劳就坐立不安了,如果让你攻入上京,你还不飞到天上?!”
李格非赶紧解释道,“国师,李将军确实勇猛无双,我亲眼见他和另外三位将军杀入辽兵百余骑的骑兵队伍中,将辽兵全部斩杀。”
李昊穹脸色一红,这点战绩确实不算什么,李格非没见过天将杀敌,叹为观止,但哪个天将不是如此呢?自己带领其它天将用火油加炸药的组合将新安大营绞乱,这才是活学活用的典范,可是这李格非离得远,并不知道自己的英雄作为。
张天端却很给沈括带来的这两个书生面子,对李昊穹说道,“你的处罚全部取消,封号返还。还不谢谢李秀才?!”
李昊穹闻言大喜,急忙道,“多谢圣主,谢谢李秀才。”
李格非赶紧谦让。
吴泰平、李建元、吴启等人见李昊穹得到了圣主的原谅,也纷纷向李昊穹道喜,自秦胜叛变以为,李昊穹所受的窝囊气此时才算消失了大半。
韩睿、李格非经过这次战斗,都对行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不可能加入耽罗国的光明教军,但章惇之将才在此战中表现得淋漓尽至,此时奉承巴结,正是时候,两人便说了一肚子的景仰、崇拜之话。章惇听了觉得好笑,便如实言道,“两位贤弟,章某身无所长,手无寸兵,得沈计相提携,才有出使耽罗的机会。日后,吾必以沈计相马首是瞻。所以,两位何必拜于章某门下,如能成为沈计相门下,封侯拜相指日可期。”
张天端听着仔细,此时也是一愣,对于韩睿、李格非两个年轻书生而言,章惇话里面的封侯拜相只是一种荣华富贵的说法,但是张天端知道章惇和安乐先生邵雍的关系,这封侯拜相之言,从精通命相的章惇嘴里说出来,意思就大不相同了。想到这里,张天端便请章惇借一步说话。张天端领着章惇回到自己在旗舰上的单间,点起烛火,奉上香茶,笑着问道,“张某与章副使虽然只是刚认识,便颇为投缘。不瞒章副使,张某也精研易术多年,奇门遁甲,紫微斗数无所不精。五年前,张某夜观天象有感,起卦卜之,主汉家大兴,荡涤四海之意,而大周气数已尽,必有新朝更之。故起兵谋之,以待明主。章副使乃安乐先生高徒,亦可称之为方外之人,可否与张某沟通一二?”
虽然明知身处黄海之上,绝无朝廷耳目,章惇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一眼。
“章副使放心,这天下没有能偷听我张某密语之人。”张天端笑道。
“国师对沈计相如何看?!”
“吾父曾命我教习沈家二公子武艺,因此张某曾任沈计相西席,朝夕相处,吾细察之,沈兄弟乃纯善之人,可为一世良臣,绝无叛逆之心。“
“沈计相与其大公子沈克之贵不可言。”章惇意味深长地说。
“哦,不是二公子吗?”张天端并不意外,反而问道。
“听说沈计相二公子不读经文,乃愚痴之人。”
张天端哈哈笑道,“这位二公子是我的亲传弟子,说实话,张某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名堂,居然能让吾父如此重视。如有机会,章副使不防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