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西斜,寒风渐起,众人不知道经历了多久,只觉时光仿佛停驻,他们不知道得到了多少前所未有的知识。天空仿佛在一瞬间暗了下来,众人怅然若失,但身体中又仿佛充满了许多能量,或许这便是灵体也在修行?
关中学子中绝大多数都是弱冠之年,他们眼光中充满了坚定,立下誓愿,不成为沈方所说半途而废之辈。而二十余名未及束发之年的蒙童,接受了他们这个年龄所难以接触的新奇知识,脸色涨得通红,看向沈方的眼光中只留下崇敬的神色。还有一些是慕名而来看热闹的横渠镇百姓,对他们而言,沈方提到的那些机器理解起来,并不比年轻秀才们更吃力,而沈方后面讲的修行方法,也将他们深深的吸引,他们中间也有光明圣教的教众,他们自然知道沈方与教主的关系,但在光明圣教中从来没有把修行讲得如此透彻,而且处处与圣教相合,若是把这种见识汇报上去,圣教不知又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张载已被沈方的讲学所折服,从今日的讲学中,不管是格物最顶端的、最实用的蒸汽机、内燃机、发电机和电动机,还是修行的方法、窍门、困难及技巧,沈方毫不藏私,倾囊相授,这些知识的珍贵程度还远在那万贯银票之上。沈方讲了这么多学问,张载也没有感受到一丝傲慢之意,仿佛在和朋友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张载站起身来,走到众弟子的前面,带领众弟子向盘坐在案几之上的沈方大礼参拜,众人怀着各种心情跪倒一大片。
沈方连忙从案几上面跳了下来,虽然张载要坚持跪拜,又怎么抵挡沈方的搀扶。
“横渠先生,何需行此大礼,不过是求学之人相互交流所学心得而已!”沈方责备道。
张载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张某这一拜,乃是为了关中百姓,异日,关中出现造福一方的师长、贤圣,便是因今日子矩横渠大讲而起。张某代表关中百姓谢先生惠赐之恩。”
“谢先生惠赐之恩!”众弟子齐声道,惊起燕雀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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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渠镇西行一百三十余里,便是秦凤路路治凤翔府(注:今陕西宝鸡市凤翔县),从凤翔府往西便是连绵的山川,经过约三百里的山路便可以抵达秦凤路另一座重要的城池秦州(注:甘肃省天水市)。
自京兆府至凤翔府三百余里官道上,此时随处可见修缮官道的官兵、民夫,在充足的银钱及沈括提供的那一箱珠宝奖励的驱使之下,秦凤路安抚使也严令官道途经州县征集民夫进行劳役,由于此次官道修缮包吃包穿,还有月钱可拿,对这关中苦寒之地百姓而言也是美事一桩,短短十余天,便聚集了大量的民夫。昌国沈氏也借着修缮官道的机会,把昌国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沿着官道自京城运往秦凤路,除了粮食、成衣之外,昌国的各种稀罕物件也成为京兆府路、秦凤路两地百姓争相购买之物。
三月二日申时,沈方、章惇两人纵马一百余里,来到离凤翔府约二十里的横水镇,此时镇子里面倒处都是回镇子休息的官兵和民夫,他们负责修缮的地段离横水镇较近,可以拿着工钱来镇子里面找乐子,若是其它离村镇较远的地段,只好搭起帐篷饮酒取乐。
仿佛在一夜之间,横水镇里便来了不少跑江湖卖艺的江湖人,还有从延庆路、京兆府路等地远道而来的白脸蛋、大屁股娘们。空气中弥漫着酒肉味和用榆木泡制的刨花油味道,此时路边的一个身材高挑,高盘着头油光锃亮顺滑服帖的发髻,看到沈方、章惇骑着骏马自东边进来,用妩媚的声音叫道,“大官人,小郎君,天色已晚,来解个乏可好。”
沈方笑道,“只怕会更累。”
妓女见到身材高大、长相俊朗的沈方居然答话,立即来了精神,忽闪着眼睛,过来牵住马绳,“这位公子好生会说话,不如晚上便歇在姐姐这里。”
章惇冷声道,“姑娘请自重,我家公子自有歇脚之处。”
妓女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打扰,但是又舍不得离开,远远地跟着。
沈方笑道,“章学士,何必如此,你可知过了凤翔府,就碰不到女人了?”
妓女在后面赶紧说道,“公子说的是,现在要和西夏党项人打仗了,过了凤翔府连个完整的人家都找不到,更不要说小娘子了。”
章惇明知沈方是故意拿这妓女寻开心,便笑道,“子矩,何必多此一举,若是要了解关中风情,自有李抚台、蔡制台解说,这些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又能讲出什么名堂。”
跟在后面的妓女,一听这个面沉似水的中年男子开口便是抚台、制台,如何不知道遇到了招惹不起的贵人,吓得脚下抹油,便要开溜,结果被沈方掉转马头拦住了去路。
“姑娘住处离此地远么?”
妓女脸色刷白,狐疑地看着沈方、章惇,“贱婢有眼无珠,惊扰了贵人,请贵人高抬贵手,赏贱妾全家一条活路。”
“姑娘说的哪里话,只是借住一晚,怎会坏了你家的活路。”
“公子,贱婢并没有奴籍。”妓女吞吞吐吐道。
大周律法,私娼一经抓获,不仅本人要受到责罚,连同家人亦要受到连累,而此女没有自卖为官妓,亦是有其苦衷。
“姑娘误会了,我等虽认识官府之人,但无意过问这些俗事。”
妓女只当这个少年公子乃是急色之人,便硬着头皮道,“贱婢租住之处,离此不过百步,拐过前面的巷子,再走几步便到了。”
沈方下了马,跟着妓女便往前走,章惇只好下马跟上。
拐过一个小巷,前面的道路便不好走,泥泞污秽之物,随处可见,天色虽然刚有些昏暗,各个小院当中已传来了调笑之声,此处竟是私娼聚集的窝点。
妓女来到一座破旧的小院门前,打开门锁,然后冲着院子里面喊了一声,“爹爹,萍儿回来了。”
院子里面有三间正房,两间偏房,一间偏房之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姑娘,你和你爹爹同住?”
“恩,不过不妨事,我爹爹有人照顾。”名叫萍儿的妓女担心沈方嫌麻烦离开,赶紧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