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初初刻,沈括让沈冲、韩睿、李格非等三人先回府休息,与苏轼、章惇两人先往欧阳修府拜访。
此时已过立夏,天色渐黑,温度宜人,沈括等三人身穿常服亦不觉烦热。待进到欧阳修的卧房,只见帷幕低垂,将窗户、房门紧紧挡住,只留着几支蜡烛照明,空气中沉闷且弥漫着浓郁的中药气息,欧阳修躺在卧床上面,隔着两层床纱也看不出气色如何。三人一路所行甚快,如今骤然停下,感到有些闷然,额头间也见了汗,欧阳修的侍妾为三人奉上茶水、毛巾。
欧阳修隔着纱帘,沙哑着声音问道,“存中,子厚何时回京?”
“老师,今日刚回,听子瞻说老师染疾,便赶紧过来了。“
欧阳修咳了几声,侍妾忙过去搀扶起来,咳了几口浓痰,“好!好啊!老夫却是不中用了。”
“老师千万别这么说,太医院自有明医,老师好生将养,必可痊愈。”
“哎,这痨病哪是那么好治的。”
“学生粗通医术,请老师伸出手臂。”沈括走到床前,坐在春凳上等欧阳修答复。
“痨病易传人,存中勿要过来。”欧阳修急道。
“无防,痨病乃通过气息传人,勤通风、勤洗手,便没有大碍。”沈括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帷幕说道。“老师,每日白天,每隔半个时辰开窗透透气,窗外花草树木对痨病也有些许作用。”
“果真?”欧阳修半信半疑,将手臂伸了出来。
沈括一边切脉,一边回道,“痨病乃肺中有小虫,草木气息有杀虫作用,有些患者在森林居住,此病自解。老师阴阳虚损,太医院开的是何药方?”
“补天大造丸。每日三次,一次九丸。”
“补天大造丸滋养元气,延年益寿,用于此症,也还合适,老师,请取药方一观。”
侍妾忙递过一张宣纸,只见上现写着:紫河车(取男胎首生者。先用米泔水将紫河车浸,洗净,不动筋膜,将竹器全盛,长流水浸一刻,以瓦盆全盛,木甑内蒸,文武火蒸极熟如糊取出)一具,怀生地黄(酒浸)、麦门冬(泡,去心)、天门冬(泡,去心)、杜仲(去皮,酥炙)各一两,怀熟地黄(酒蒸)一两三钱,牛膝(去芦,酒洗)、当归(酒洗)、小茴香(酒炒)、川黄柏(去皮,酒炒)、白术(去芦,炒)各七钱,枸杞子、五味子各五钱,陈皮(去白)五钱,干姜(炮)两钱,侧柏叶(采向东嫩枝条,隔纸焙干)一两三钱。
“此药方中规中矩,是王太医的方子吧。”
“正是。”
“学生查看老师之气色,有些气虚,不如加人参、蜜炙后的黄耆七钱以补之。”
“王太医说老夫虚不受补,便没有增加此两味。”
“哦,那学生便开一剂汤药吧。取白萝卜、鸭梨、牛乳各三两,鲜姜五钱,蜂蜜四勺,黄酒一勺,先把白萝卜和鲜姜清洗干净,放在纱布袋子中,把汁挤出;把鸭梨清洗干净,去核,切成碎块,搅成汁;把萝卜和鸭梨汁放入锅中熬煮,等变成膏状时,把姜汁,黄酒,蜂蜜,牛乳倒入锅中,搅拌均匀,用文火慢慢煮片刻即可。早、中、晚各服一剂,三月之后便可缓解。”
“存中,此方可灵验?”欧阳修听到沈括所说皆是普通食材,安全无碍,便有了几分兴趣。
“沈家有本朝王兖所遗留之《博济方》,其中有医治肺痨的汤剂,肺痨之起因、发作因人而异,此方在钱塘广为传播,据学生了解,医好之人十不足三,症状缓解之人十有八九。”
“竟有此等奇效,那为何不献给太医院。”
“太医院的郎中广猎医书,《博济方》自然也是必看之医书,但此方乃民间杂方,而且治标不治本,患病之人多有复发,或许太医院的郎中们多有顾虑吧。”
沈括用窗前的笔墨将医方写了,然后轻轻一吹,让墨迹凝结,递给了欧阳修的侍妾。侍妾行礼谢了,忙命下人捧过铜盆,让沈括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