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墨羽居九幽素女正右方，极为严肃端正，此刻他正垂头闭眼沉思，凤凝曦就坐在他旁边，皱着眉头，胳膊倚着脑袋，昏昏欲睡，丝毫没有见长辈的拘谨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礼仪尊卑了。
洛晞看着这两人毫不把九幽素女娘娘放在眼里的模样，登时就笑了，斜支着脑袋，用扇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嗯？”九幽素女不解。
“您这说的可不就是我嘛！最精于权术谋算，我是在父神手底下一步一步摸爬滚打来的，权术谋算，不算差；我乃司战掌法之神，论善战能打，舍我其谁？再说了，我这么英气俊美，众神不喜欢我难不成跑这活人都不来的地方看你有多貌美如花，别闹了，你都是老祖宗辈儿的神仙了，哪个神仙会刻意来看你的美貌？再说了，这九幽炼狱，谁会来？”洛晞这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
“呃呃……七殿下说的，甚是在理！白水，受教了！”九幽素女笑的极为勉强，她怎么也没能料到洛晞会是这般答法，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所讲为何了！
“尘世之繁芜，人性之丑恶，爱恨之纠缠，今生前世，不过浮生一梦，梦尽缘散，再无牵挂之理，再无念想之事。我已到了尽头，这黄泉，便是吾安身之所，迷失的人迷失了，想逢的人还会再相逢。终有一日，你所执念，会回来的！而我，已等不到了！”九幽素女终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眉目间满是悲伤绝望。
“娘娘所指，是指寧安公主殿下还是洛彦殿下！”凤凝曦突然就插嘴道。她丝毫不在意洛晞眼里的惊异。
“九幽，乃是轮回之境！”九幽素女叹了口气，终究，自己当年犯的错，须得自己弥补。
“所以，你是说……”洛晞瞬间就站了起来，眼里满是惊异的光芒，兴奋藏也藏不住。
“当年一战，我很抱歉，因为我的离开，导致神界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九幽素女懊悔不已。
“你可知，天下皆黑时，没有人可独善其身！你为了他，离开你血亲的姐姐，离开你至崇至敬的师傅，离开养育你的神界，你可会安心？”龙墨羽冰冷到不可轻触反驳的声音传来，就连洛晞也惊了一跳。他平时可是个木头，不怎么说话的，今日竟会插嘴，可是奇了。
“我……”九幽素女低头，不可置否，因为她，太多生灵的命运被改写了，若非天赐之子天命之神的降生，恐怕，这六界早已是另外一番光景了，或亦是不复存在了。
“纵使你现如今乃为皇天后土，保佑苍生，可，错了便是错了！”洛晞的语气，从未有如此沉重过。他的刚才的惊奇兴奋，仿若不在。“你的第一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你可知，拥有这三样之最的背后，你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因着你，神界至今只有一半的兵符，半数天兵群龙无首，无法调兵遣将；因着你我父帝旧伤无法痊愈，每万年便得闭关一次，我母神失了幼子和她唯一的女儿，夜夜不能寐，你可知这些现存的神，他们是怎样过的？”他的愤怒直指九幽素女，洛晞是拼了全身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揍人的冲动。他是战神，脾气暴躁了点很正常，但万万是不会因着脾气坏事儿的。
比起洛晞的愤怒冲动，龙墨羽和凤凝曦就显得冷静多了，但他们紧紧握住的双拳也显示了不可抑制的怒火。静了静心，凤凝曦终于率先强在洛晞前开口:“他们，可还好？”
“当年，我离开神界正是和夫君隐居在这巫山外的神木林里，遇上了这里的守护者——不死神鸟火影凤凰，不久我练成了黄泉罗生秋兰经，成了九幽炼狱之主，后来，我就在众多逝者的魂灵中遇到了寧安公主殿下和洛彦殿下的魂魄，只是……”九幽素女叹了口气，哀伤之情不可逆转。
“怎样？”若非龙墨羽拦着，洛晞早就冲上去揍人了，事关他姐姐和小弟，他怎能不急。
“他们的魂魄四处飞散，元灵俱散，快要消散了，于是我便用炼妖壶收了他们四散在六界之内的灵魂！不像其他逝者一样，他们的灵魂早就碎了，纸都糊不起来！是不死神鸟的金色内丹才勉强保住了他们的一半灵魂，”九幽素女将当年真相一一道来。
“难怪我怎样都找寻不到他们的魂魄，可是他们乃是神灵，神王之子，魂魄怎会流到下界！”凤凝曦不解。
“在你们诞生之前，天塌地陷，是师傅用五彩石修补了天之痕，可并未完全补好，加之魔界入侵，天之痕又扩大了，这神界之神的魂魄流到下界也不足为奇！”九幽素女解释道。
“纵是抢在消散前收一半魂魄也救不了他们，只能在九幽用秘法滋养他们的神魂，终于，现如今，他们终于魂灵重聚，只待转生！”九幽素女似是松了一口气，忙忙解释道。
“所以，你的条件！”龙墨羽没有抬头，没有睁眼，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事情，终于露出真面目，之前一切，只是寒暄罢了！
“我要见他！”她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她这句话，是对着凤凝曦说的，极为认真，有着不可推脱置词的压抑。谁也不曾想过，九幽素女竟也会有如此失礼的一天。
“你指青帝，还是你那所谓的夫君？”凤凝曦依旧支着脑袋，依旧一副懒散模样。但却暗暗心惊，原来，不死神鸟竟在九幽，金色弹珠，看来只是个幌子。
“都有！你只需复活他便好！你复活他，并带我离开这地狱幽冥的大门，我便给了你们寧安公主殿下和洛彦殿下的灵魂！”九幽素女说出来了自己的条件。只是，这看似简单的条件，不是谁都可以做得到的。
“噢！这算是请求还亦是威胁？”凤凝曦脸眼皮都没有抬。她活了这么许久，早就练就了一张极厚的脸皮，风吹雨淋，雷打不动。
“算都是吧！”对于凤凝曦这样的态度，九幽素女也不恼火，压下心中的不悦，依旧胜券在握。
“如我拒绝，该是如何？”凤凝曦笑眯眯道，面纱之下，满脸清冷绝尘。
“你必须如此做，我是九幽之主，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魂魄在哪！”九幽素女急了，狠厉道。这是她见到青帝的唯一机会，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复活自己心爱之人。所以，她不得不用洛晴和洛彦的性命威胁他们。即使她当初救他们并非出自私心，可如今，她一时善念救了的人却成了她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
“哦！这样啊！那便算了！”凤凝曦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愿。即使身处炼狱，她摇头的样子，依旧呆萌呆萌的，很是可爱！
“你……”看着凤凝曦这样一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绝情呆傻模样，九幽素女怒不可遏。
“怎样？”凤凝曦不动如山地挑衅，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一旁的龙墨羽只当不知，这丫头，真是越发的皮了。面对凤凝曦的撒泼无赖，洛晞并未阻止，他深知，得罪谁也不能惹上凤凝曦，这可是他悟了好几万年才得出来的真理。
“你不想寧安公主他们转世重生？”九幽素女尝试着想搬出让凤凝曦在意的人来改变主意。
“自是想的！”凤凝曦点点头。
“那你就该……”
“答应你的条件吗？你可知……我最讨厌的，便是别人的威胁了！”九幽素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凤凝曦打断了。“还有，你以为，复活人是种大白菜吗？既是那样容易！你自个来！何须找我？”
九幽素女抿抿唇，不语。她要是有这个能耐，还要找她吗？
“你可是九幽黄泉境的守护者啊！身为阴神，又何以离开九幽境去见人皇青帝？再者，你那夫君，死了都多少年了，谁知道去哪儿了，我又如何复活？再者你有何资格命令我，我，只做我该做的想做的事！”凤凝曦顿了顿，突然就变了语调，没了刚才的漫不经心，一时之间强硬无比，明明看着可爱没有任何威胁，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又让人不可违抗。
周遭依旧云雾缭绕，恍若地阑。可周围的气势一下子变了，美丽中透漏着无限的杀机。
“所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当你离开的那一刻，你就回不了头了，何必自欺欺人！”洛晞仅仅只是激动了半分，然后便不动声色地坐着看戏了。毕竟，命运是不可逆转的，九幽素女的话，真假尚未可知，他不能自乱阵脚。身为统领神界众将的少帅，他必须冷静自持，不论何时，都要撑起一片天，因为等待他的看着他的对他抱有希望的，是众生，他不是为自而生，他的命，属于天下众生。
“我听说，你很善良！你……”九幽素女仍旧不甘心。她清楚，自己连如今的洛晞都不可能是对手，何况这两个神秘莫测的家伙还在这里。
“有时候过分善良就是一种纵容？”龙墨羽淡淡道。
“纵容？纵容什么？纵容失败者还是……强权者，无辜的人，并不代表不会伤害别人！”九幽素女说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除非她自愿，没有人可以逼迫她做任何事！何况，生死，本是天命，不可逆转！”龙墨羽淡淡道。转头，睁开了双眼，温柔地摸摸凤凝曦的小脑袋，道“你可愿意？”
“人生长恨水长东，流年似水不复返！无奈之事，何须强求！阿凝自是不愿的！”凤凝曦撇撇嘴，难得乖乖道。
“无论能否被原谅，我都会尽力弥补，总有一天，我会对的起你今日的那份付出，还请……”她一时语噎，不知该如何称呼凤凝曦。
“你可知，神界给我的任务便是守好静宫，而你之请求，我没有这义务，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再者，你以何等身份求我，我师伯？我妈妈的弟子，还是神界众神之一？”凤凝曦咄咄逼人，丝毫不顾及身份。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别人都要围着你转，你犯了何等错误娲神殿都要替你顶着，你有何脸面来求我，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被原谅的，时间不是你减淡罪责的武器，你做过怎样的事就有怎样的果！既然你提及当年事，那我们便来算算这其中的账吧！”凤凝曦发火的次数少之又少，可如今是九幽素女太过分了！
忆及当初，她们还并肩作战过，可惜，朝不负夕。
那时……
“你说如何才能遇到更好的人呢？”白水淡淡笑着，满脸温柔。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孩，明明那样可爱，却又……
“当你成为更好的自己时，会遇到的！”凤凝曦绷着小脸，一本正经。
“那你呢？你可是从未努力过啊！何以遇见呢？”白水试探道。
“我吗？我不需要啊！我已经找到并且遇上了那个更好的人了，而且是最好的了。”小小的她，一脸严肃地说着不属于她年龄的话。
“是吗？”白水故作不信。
“是啊！所以，阿凝认为，我已经成就了最好的一切了，所以，我只消守着这最好的就行了！他会陪我闹，陪我疯，陪我面对这一切的一切。”凤凝曦傻着模样，没有丝毫顾忌。
“阿凝你是在炫耀吗？”白水揶揄道。
“并非如此！”凤凝曦故作玄虚。
……
后来呢？凝曦记不清了，看来她真是年纪大了，竟是忘了！
“你遇上的，是神，是可以和你一起并肩携手作战的人，而我，遇不上了，我的那个命中注定，已经走了，再也找不到了，你知道吗？我弄丢了他，可是我再怎样法力通天也找不回那个人了？”九幽素女突然就道。这是她当年的回答，只是，当年那个人还在，而今……
“苍生涂涂，谁有何其无辜？”一瞬之间，她的身上有着浓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从里到外，全部都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凝聚了，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冷冽！她想起来了，这是白水当年离开前的话，不论她，还是龙墨羽，他们所有人都劝诫白水，不要离开，可最终，她还是抛弃了所有人，只为了当年一个动情凡人。
“我追求我的爱情，这有什么错，青帝不明白，师傅不明白，姐姐也不明白，你们所有人都不会明白我的痛苦的？”九幽素女突然发难，疯狂大笑。
“你所以为的一切，不过是你的虚妄痴心罢！凭什么，你的爱情，需要别人来付出代价？”洛晞祭出了凛璇剑，迎上了九幽素女白水的秋兰白绫。
不消片刻，九幽素女便败下阵来。
洛晞是下了狠手的，这么多年，九幽素女一直依靠神木林的掩护呆在这里，就算神界，也没想到她会在此，今日，终是了结一桩往事了。
“有一天，你到了人类的世界，不要去爱上人，因为爱上一个人，会让你真正变成孤单一人。或许，因为他，你会失去很多，亲人，朋友，一切的一切！”凤凝曦对着九幽素女淡淡道。“还记得这句话吗？这是妈妈对你说的，你没有记住她的话！”
“我乃九幽之主！”白水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冥府地界，有神荼、郁垒就够了。”洛晞给了白水最后一句忠告:“爱恨这事儿，谁有说得清呢？只是你为了一个不长久的爱，牺牲了苍生福祉，你用你最为廉价的爱换取了最为昂贵的责任！”
最后，凤凝曦在最深的幽冥炼狱最深处找到了洛晴和洛彦被修补好的魂魄，有灵无形，极为虚弱。
你之前什么都没做，而现在你只是做了自己的本分而已，谁没理由对你感恩戴德的！你知不知道，你一直打着为别人好，打着爱的名义，却一直都在坐着伤害别人的事？你所以为的好，早已让人鲜血淋漓了！凭什么你做错了事，还能这样理所当然地在这里说你弥补了呢？我告诉你，你做的错事你赔不起的！这是在白水被押回神界天牢前给洛晞的话。
白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的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么失败，她一直隐藏自己，嘴里含笑，眼里带刀，看似温和慈悲，却是真正的无情！她错了，真的。青帝那时的选择，是对的，选她，才是最大的失误，幸好，青帝是最明智的。
凝曦说:回去吧！神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无论怎样你都要面对。愿意原谅，那是众生情谊，不愿原谅，那是权利，而我，没有原谅你的必要，除了你是我师伯、我师傅的妹妹以外，你我，毫无交集。你该知道，我并不需要讨好你或者是别的，从你下定决心离开娲皇神殿，叛出神族时，你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的。你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却用它做着最坏的事，没有人可以一直做错事的，也没有人可以一直逃避责任的，感谢吧，你还有回头的机会的。
为感谢白水保住了他姐姐和他弟弟的魂魄，洛晞答应转告青帝，告知他们相见之事。只是洛晞得到回信的时候，白水早就已经猜透了。
青帝没有来，他说:“相见亦如不见，我的答案，她离开前就知道了，再见，没必要了！”
白水的结局，是极为凄惨的，罗天众神都来审判了，散魂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喜欢浮生旧梦错留白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浮生旧梦错留白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