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猎的风声持续,傅说三言两语之间,伯怒也渐渐清楚了当前的局势,“夫人,他说得是真的吗?”
叫他如何相信,自打草原部落消亡之日起,他便苦心练就一群暗杀的刺客,十几年了,他终于等到做梦都在期盼的一刻,如今却要这样惨败收场。底下的黑衣人仍渐渐团围着武丁,还等着他一声令下围攻上去,却不知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可他终究是信的,十几年了,倘若伏王果真有心,他们的兵变早就自武丁即位之时便开始了,如今凤栖殿的大火仍然汹汹燃烧着,却不见踏碎城门兵血的铁骑将整个王城包围,时辰早已过了。
傅说道,“你可以不信,你也可以等,届时兵临城下,你且看看到底是谁的队伍。”
伯怒并不理他,转头看向姒洛,她怔然望着天际,就好似许多年以前,她哭着跪在父亲的尸身旁边,小乙将她的下颚紧紧镬住,强迫她抬头看他的时候,她透过他的肩头看向的那片天一样,阳光躲在云障后边,并不灿烂。
他们挣扎一场,换来的仍是与十几年前一样的结局,就像是上天命中注定的篇章,故事的结尾早已注定。
马蹄声,一阵一阵的马蹄声,似是将满地的青石板路都踏碎了一般,随着声音的靠近,远远便看见了自地面缓缓而起的殷商王旗,边角处似是蒙着淡淡的血水,却迎风而展猎猎作响,迎合着神台场四周的王旗一同晃出金铃声,像极了凯旋胜利的号角。
姒洛淡淡道,“伯怒。”
“夫人,是伯怒的错,枉顾您的命令刺杀武丁的是我,刺杀子赏的是我,杀了后宫两个妃子也是我,逼您造反的还是我,最终也是我害了您。”
一场王城的谋反,还未开始,便被这样狠狠扼杀了。
姒洛望着天际的目光从未闪烁过,她道,“做了十几年的王后,伯怒应该也忘了,我生来本是草原的伏琅,你应该唤我公主。”
伯怒单膝跪地,低下头将右手恭敬贴在胸口,是草原的礼节,“公主。”
子赏的马蹄踏过神台场下的台阶,自王旗在他身后迎风展开那一瞬之间,场上四周便出现了箭孥相对的弓箭手,箭在弦上箭头直直对准神台上的姒洛和伯怒。
姒洛一袭火红色的衣裙,不闪不躲立在神台之上,乌黑的青丝与那抹火红无比张扬炫目,发丝掩映之间更衬得她那张妖治魅惑的脸触目惊心。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多活了这十多年,爱上杀父的仇人,原本应该随着父亲的亡灵一同祭奠,却走进了这生不如死人间炼狱一般的王城,最后还是死在后宫女子的阴谋之中,我早就想到,这场谋反不会那么顺利的。”她说得声音十分淡漠,掩在风中,似是一阵可有可无的叹息声,“可我还是答应了,宸儿已经死了,哥哥也已经死了,徒留我一个人,决不能再苟且。”
说罢,她狂风一般掠过伯怒身前的长剑,纵身一跃下了神台,飞扬而起的红裙在空中旋成了一朵决绝的花,她朝武丁飞身而过,妇好方一回身便见眼前近在咫尺的剑刃,以及姒洛被长风破开青丝露在她眼前,那妖治的双眸满眼含泪,弥补在眼中的红丝如同她周身紧紧将她束缚了十几年的网一样将她的眼瞳勒得那样紧,那双眸中皆是一生的不甘与落魄,她曾高高在上十几年,却像是在千山山巅之上独自一个人活着一样,那份苦寂悲伤,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能真正理解。
是那样绝望的一双眼睛,没有恨意,没有后悔,只有深深的无尽的悲凉。
武丁环着她后退了就几步,猛然间妇好只觉脸上划过一道灼热的温度,那温度顺着脸颊滑到下颚,沾染在衣襟上便融进了自己玄色的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