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接到他的首席医师的来信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在女巫面前,这些“虔诚”的人毫无还手之力,不,应该说,当他们意识到面前竟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真的能够施法到的女巫时,就四散而逃了,但只能说是一种极其有趣的巧合——那群人数约在百人左右的女巫正是受女巫教团的命令,往奥尔良区移动,而后被国王勒令移居到河谷的波西米亚人,只是她们在途中看见了火焰和灰尘,又从渡鸦这里知道,有人正在焚烧女巫,虽然不确定,但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没想到村民们正在烧的居然是几个大男人,从衣着上来看,他们还都是“尊贵的老爷”,不过女巫们并不在意这个,她们也不在乎对方是胡格诺派教徒还是加尔文教徒,又或是上帝教徒,这些人对她们的态度都差不多,胡格诺派或许还要更激进一点——另外提一句,安福尔为首的村民们一个也没能逃掉,因为洛姆先生才略略清醒了一点,就用那股子与他的年龄丝毫不相称的声音大声喊叫着,请求女巫们将这些人抓住,他在信中说,一看到这些女巫的衣着,他就知道她们是波西米亚人,所以就用了最好的措辞_——简单点来说,就是许诺只要女巫抓住了这些人,每个人都能从国王手里拿到一个金路易。
没有什么能够比金子更能打动这些习惯了流离颠沛,靠着算命与诅咒为生,手里几乎没有任何资产的女巫们的心了,她们就像是一群狂野的猫那样窜了出去,村民们的人数数倍于她们,但他们畏惧巫术,即便有人鼓起勇气反抗,也无法与女巫们的魔法相抗衡,只有一两个女巫在追猎的过程中受了一些轻伤,像是被树叶划伤了脸,或是崴了脚。
受伤最重的还是瘟疫医生和他们的学生,洛姆先生因为有其他人的遮蔽与帮助,只折断了一条手臂的骨头,其他人,尤其是最高大强壮的尚博朗斯,他差点杀了安福尔的小儿子,所以被打断了好几根肋骨,还被鞭子抽打过,整个背部鲜血淋漓,据说还有人试图割掉他的鼻子,幸而没能成功,但他的面颊上也有了一条深刻的伤痕,鼻翼歪到一边,女巫们把村民们丢进小教堂,把他们搬到安福尔的大屋子里后,就开始理所当然地熬制草药——也就是粗劣的魔药,给他们喝,虽然从洛姆先生到尚博朗斯,他们都不太愿意与魔鬼的yin妇打交道,但看马尔比基和西顿汉姆痛痛快快地喝了药,就立刻活蹦乱跳了——为了之前洛姆先生提过的,有关于天花防治的事情,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一边忏悔,一边将那些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喝到了肚子里。
洛姆在信里说,虽然说活蹦乱跳也有点夸张了,但这些药物确实减轻了他们的痛苦,让他们不至于完全失去对思想和行为的控制,轻微的伤势痊愈的很快,但骨头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重新连接起来,还有他们偶尔会吐出黑色的血液,粪便也是黑色的,女巫们说,这是因为他们的内脏受了伤,这些都是凝结了的血块的颜色。哦,还有要提一句的,那就是他在信件中,小心地将女巫们称作波西米亚人,没有直接使用那个禁忌的称呼。
在女巫们的帮助下,他们从安福尔一家身上提取了瘢疤,脓液,这些丑陋的东西,依据洛姆的描述,与天花病人身上的十分相似,但因为之前的两个女工已经被烧死了,所以他们无法予以比较——而他们也很干脆地,直接在茹拉村开始尝试种植着两种疫苗,方法与那些东方医生使用的相同。
洛姆说,茹拉还有两百余人还未染上天花,他从其中挑选出年轻健康的人,接种了两种疫苗,等他们不再发热了,而后直接将他们和身上满是红点的病人关在一起,结果是有十三个感染病人瘢痕的人直接死了,从安福尔身上取下来的瘢痕感染了的人则只有一例,后来前者里面还有两个染上了天花,后者却一个也没有,他们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安福尔身上的这种瘢痕要比那些快要痊愈的病人身上的瘢痕更为温和,有效。
来自于英国的西顿汉姆先生,循着安福尔家人身上的痘疤追踪过去——没道理两次都是在牛倌或是牛场女工身上发现这种极其近似于天花的瘢痕,后来他在马尔比基的帮助下,在牛身上找到了相似的水疱,他们将这种水疱提取物大胆地用在自己身上,而后去和天花病人接触——看到这里的时候,就连国王也忍不住吸了口气,上帝保佑,这两个大胆的家伙证明了他们的猜想,除了之前短短几天的低热,发疹子,他们没有出现任何危险或是致命的症状。
而接下来的就是那位尚博朗斯先生,还有医生的学生们,他们也没有发生意外,“有趣的是,”洛姆先生在信中写道:“那些村民们更加敬服那位安福尔先生了,他们认为,正是我们采了这位圣徒的圣体,才能获得免于感染天花的特权,他们强烈要求我释放安福尔以及他的家人,当然,还有他们,另外还有的就是为这位新圣徒建造一座教堂与修道院——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即便他们就和那位圣徒关在一座小教堂里,那些该受感染的人还是受了感染——”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落下一个巨大的墨点:“我在这里犯了一个错误,”他写道:“确实有人狂热的信奉着那堆子‘圣人’,但对另外一些人,我是说,那些病人,他们的病症终于无法依靠着虚伪的安抚平息的时候,他们是会发疯的,他们,”他的笔迹在这里变得迟疑软弱起来:“他们撕开了老安福尔的喉咙,喝了他的血,吃了他的肉,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痊愈了。”
当惨叫声从小教堂里传出来的时候,并还不能说是战士的医生与女巫们正在沉睡,他们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小教堂,但那时候,安福尔们都被陷入疯狂的人撕碎了——小教堂里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肉,不单单是安福尔家人的,还有那些勉强还有点理智,想要保护他们的人和那些发现自己被染上了疫病,已经无所顾忌的疯子留下的。
安福尔家的人只留下了一个,还是为了提取瘢痕和脓液做实验的女孩。
对此洛姆先生只觉得惊骇,却没有多少歉意,当布卢瓦的长官询问他是否要离开茹拉的时候,他依然决定留在茹拉,就是因为没有比茹拉更好的实验场地了,那些村民们,鉴于他们犯下了如此可怕的罪过,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苦役,最大的可能则是如圣巴托洛缪大屠杀的胡格诺派教徒那样,赤身露体地死在河流和街道上。这样说来,他们能够成为洛姆首席医师的实验材料,倒是一种幸运呢——至少他们最后都会被掩埋。
“对,”路易对菲利普说:“洛姆先生也是一个上帝教徒呢。”按照这位老先生的年龄计算,他是经过圣巴托洛缪大屠杀的,他看到过,在玛丽美第奇王太后的旨意下,那些士兵与贵族是如何冲破画着白色十字架的门(上帝教徒用此来辨别胡格诺派教徒),将里面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拖出来杀死的——那时候胡格诺派教徒的性命如同草芥,虽然这位首席医师现在表现的非常温和,但就算是再平和的人,遇到那天晚上的事情,也不免又怕又怒吧。
就像是你愿意宽容,你的敌人却一直咄咄逼人——路易之所以不愿意放过这些胡格诺派教徒,信仰的成分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憎恨的是,胡格诺派教徒虽然承受了他祖父与父亲的恩情,却一直视波旁家族为叛徒,不断地酝酿阴谋与叛乱,正在力图保证整个法兰西乃至欧罗巴只有一个声音的路易当然无法忍受这个……但胡格诺派在法兰西民众中所有的影响力,财富与技术,还有对教育的先进理念与实践——胡格诺派教徒为了与罗马教会争夺发言权,在教育上耗费了很大的心力,他们推广初级教育,男女同校,用法语教学等等,正是路易正在做和将要做的——就算是为了那些初级教育所需的教师,路易也不会就这么让胡格诺派教徒叛逃到其他国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