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没有任何不同啊,”米莱狄夫人听到国王这样说,立刻说道:“殿下,您也许不知道,您的父亲事实上是一个对时尚与流行十分敏感的人,像是茉莉花粉、玫瑰胭脂、香水、您熟悉的螺丝卷发等等,始作俑者可不是人们传说的玛利.曼奇尼夫人,而是您的父亲。”
王太子小路易立刻看向自己的父亲,面露惊讶。
“那时候我很需要钱。”从流亡路上带回来的流民数以万计,暴乱中被洗劫过的卢浮宫需要修缮和清理,绍姆贝格与蒂雷纳子爵的军饷需要尽快下发……还有收买仆役与官员的钱——没错,那时候路易就是如此窘迫,但正如数百年后人们的认知,女人和孩子的钱是最好赚的,而且因为这个时代的男性和女性一样喜欢打扮,所以路易在这方面的利润还能翻倍。
“但那个时候的事情又与现在的状况不同,”路易说:“那时候我迎合他们,而现在他们迎合我。”
“是的,不单单是巴黎或是凡尔赛,”米莱狄夫人说:“殿下,人们追逐美是一种天性,它甚至可以战胜法律与道德,或是人类的其他yuwang,美只有一个敌人,那就是强大,在强大与美之前,人们只会选择前者——有时候,强大与美也是可以融合,或是‘强大’改变了‘美’的定义,”她懒洋洋地摆弄了一下裙摆、扇子和脖颈上的珠宝,“您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不但是法兰西,还有斯洛文尼亚,瑞士,荷兰与意大利,那么您有没有发觉呢,越是兴盛的城市,他们的民众就越会让您感到熟悉。”
“因为他们都在追随巴黎或是凡尔赛的新风尚。”路易接口道:“当你变得强大的时候,人们就会无法控制地追随你,他们的目光会随着你转动,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人洗耳恭听,你发出的每道命令都像是天使给出的神谕,他们模仿你的装扮,联系你的口音,你的眼睛看不到任何让你感到不快的东西,你的耳朵也不会听到让你烦恼的声音……”
“这就是您的感受吗?”
“每一个有权利的人都能够拥有这样的感受。”路易说:“我,利奥波德一世,科西莫三世,还有伊斯坦布尔的默罕默德四世。”
“然后呢?”王太子小路易说:“父亲,我感到恐惧,我想起一句话,上帝轻声耳语,人间雷霆阵阵。”
“事实却是如此,”路易说:“你以后会继承我的位置,孩子,你会坐在一张前所未有的辉煌宝座上,但我时常忧虑,因为你从未感到过寒冷,饥饿,以及面对死亡的威胁——你的心或许是温柔而慈悲的,但不知道你的话语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你会是一个最为可怕的暴君。”
“我明白,陛下,”王太子小路易说:“所以您把我带到战场上,也带到这里来。”
“佛罗伦萨是个活生生的样本。”路易说:“你要永远记得,在你的有生之年,不然下一个机会是巴黎,是凡尔赛。”
“我有个问题,”王太子小路易忍不住问道:“父亲,科西莫三世难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旨意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吗?”
“这就要涉及到我之前说到的信仰问题。”米莱狄夫人说,她指了一个方向:“往那里走,我的陛下,还有小殿下,那里是一座小修道院,里面的修士是个贪杯之人,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有米莱狄夫人这么说,就有侍从带着酒去叩开修道院的门,一个修士沉默着拿过了酒,就让他们进去了——这个修道院都是死气沉沉的,池塘里绿藻覆盖了水面,圣人的雕像遍布缺口与裂缝——不是有人故意破坏,纯粹是因为风吹雨打日晒造成的,细小的叶枝从裂缝里伸出来,伸向圣人的面孔,仿佛要给这张痛苦的脸庞带来一些慰藉。
这座小修道院属于佛罗伦萨的一个家族,这个家族有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在科西莫一世终于得以成为托斯卡纳大公后,佛罗伦萨经过美第奇家族几代人的努力,终于从一个自由城市变成了君王的私产,以往在这座城市里拥有发言权的家族一个接着一个的不是逃亡就是绝嗣,他们用来埋葬家人的修道院也慢慢地荒废了,这座修道院里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修士,而且他给他们开了门后就不知所踪,也许去解决那瓶好酒了。
他们在大厅里坐下,这里还残留着许多长椅,王太子小路易还找到了一本残破的印刷圣经,也许是因为坏了又是印刷品,不值钱所以被丢在这里,上面全都是老鼠咬过的痕迹,墙柱与墙柱之间,应该有着雕像或是圣物的壁龛里空空如也,不见玻璃彩画,天顶上的灯架也消失了,让人怀疑是不是这里的修士已经把它们全卖了。
“科西莫三世在年轻的时候,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人。”米莱狄夫人接着说道:“他和任何一个年轻的意大利人那样喜爱饮酒、跳舞、打猎与女人厮混,不过他在成为这里的统治者之后,他曾短暂地担负过一段时间的政务,也许他确实想要做出一些什么功绩来,但沉重的工作很快就把他打倒了,他用何等快速的速度从给母亲手里接过权力,就以何等快速的速度把它还了回去——之后的事情您也知道,他的母亲和大臣为他选择了一门婚事,也就是加斯东公爵的女儿,”她在这里聪明地没有提起加斯东曾经的封号奥尔良公爵,也没有和其他人那样将那个女人称为亨利四世的孙女,因为她很清楚,路易并不怎么喜欢野心勃勃的加斯东,他们之间还有可能间隔着一层杀父之仇,加斯东公爵临终前的诅咒更是世人皆知,“他不爱这个女人,”米莱狄夫人说:“但那位郡主也恰好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