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再开口,神色全然不似方才:“小皇帝你来都来了,还站在那做什么。”
四王爷闻声看去,眼中的不快未经掩饰,天家难成兄弟,他起身离了膝头向小皇帝问皇上安。
赵氏也笑说太子来了。
小皇帝只好闯入这和睦画面中,好似桌上未收的棋盘上那一颗黑棋,孤立其上,远近都是异类的白。
他拱手跪拜,两掌交叠,一如往常向君父问安,朗声道:“恭请太后圣安,臣请问,圣躬安和否。”
太后没舍得再移视线,看着手中书页淡然回道:“哀家躬安。”
太后须臾又补:“皇帝,还有事吗?”
小皇帝跪在下,迎着几道视线,那视线里有探究,有谋划。
他不由得蜷手紧了紧袖角,倾身欲回太后问。
“陛下…”
“太后”
四王爷回话兀的遭人打断,他转头看向赵青旌,又看了看小皇帝,落进俩人眼里皆若砾砂投江,了无涟痕。
四王爷未顾及太多,展开唇角便继续说,小皇帝见太后未露责意,也只好忍耐息声。
“本王前些日子给太后做了好东西,神神秘秘的,还到大相国寺去祷祝过,说这是要送御前的,就连他,娘她都不让看呢。”
太后对这番说辞颇感受用,当即放下书看向身旁的人笑道:“是吗?如此,那朕倒是要好好看看。”
赵氏笑着看向随行宫人,那宫人会意捧来月白锦包,她便接来将其拆开,还柔声在皇帝面前低诉:“陛下近来夜里总睡得不安稳,妾一个妇人,不能为陛下分忧,只会做些针线,陛下莫不要嫌弃奴婢。”
太后身边一直插着这样的一个人。
小皇帝受着冷落,对她们母子的做派又极不喜,好似就因太后如此模样才夺走了本应属于母亲的宠爱。好似就是如此模样的太后夺走了他本来应该拥有的一切。
他一时觉得进退两难,周遭空气都化作混沌一团,吸入胸中更是如石堵山塞。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赵氏手上,小皇帝也举目看去,想那绣包里到底藏了什么乾坤。她的动作极柔极缓,就连指尖也在端持着后宫女子的风仪。
千万条丝缕勾织的月色逐渐消褪,露出一小截密匝的红,那指尖再退,便呈出完整的颜色。
小皇帝看清了掌中乾坤,忽而想笑,太后先他笑出声来:“民间用来避毒驱厄的朱索,你有心了”
“妾想着只要潜心祷祝,这佛家总能听到。入夜将这朱索悬户,定能助陛下安稳。”
太后便笑着说赏。又说其父安平伯得力云云,言语之间,把四王爷也夸奖了一番
。金钗不足够,脂粉不足够,当即传意擢升其为贵妃。
赵氏喜极跪拜,四王爷亦在旁应和谢陛下恩典等言。仿若这堂皇之地里唯有小皇帝一人不痛快。
他确实是心中不快,还顾着礼数行礼:“太后不可”
太后瞥了眼这个儿子,难得给他一丝笑,声音却是不辨喜怒:“小皇帝以为,有何不可?”
“朕以为,此事应与众臣工再加计议。”
“怎么,哀家的家事,也是想让你的老师,你的舅舅都来管吗?”
太后震手拍桌,棋盘上那颗黑子当即颤颤,击盘如泣声。
太后起身,四下俱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