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头。
下雪了,竹舍上落满了雪。
顾倾瑶独坐雪地里也叫厚雪盖了个实,手掌向来是冷的,寒雪落在掌心也未融,只是冻得生疼。
如竹舍里那具躯体一般的冷,却也是她唯一的热源。
苍竹也落得满身雪,却忽而觉着像极了身姿挺正的青衣人,别冷着他啦,他很爱生气的,抬手轻轻抚去了竹枝上的雪,以衣袖一寸寸擦干净。
“下雪了,你何时来与我赏一场雪?你生了这样久的气,我已然知错啦。”
茅英卓是爱赏这些景色的,只是他竟如此生她的气,想来她不在时,他也有偷偷睁开眼赏这人间一场雪吧?
可惜风已过境,满头白雪似老者,也未能等到竹舍里清冷一句。
“又如何?”
顾倾瑶垂下头:“我们夫妻之间,一定要这样?”
倚于窗外一方墙,忽而忆起少年时,茅英卓总在窗边看书,每日练完功后便会于此驻足,悄悄望他几眼,不觉间就入了神。
茅英卓真是好看,他是人间的散仙,竹林间能见其清影绰绰,手中折扇轻摇,吹起鬓边一缕发,遮着半张脸,爱恨嗔痴藏得严严实实,晨间独坐竹舍中,懒散披着青白色长衫,发冠也随意。
而他清冷的容貌里有一双温柔的眼,也时时能见他眼中带着倦意与温柔混杂,微微抿着唇。他和着微微光,如笼薄纱。清风代她,吻他眼眉。
他与顾倾瑶相识,毫无怒意,反不甚自在的端正了了坐姿,而握着折扇,轻点着窗下仰望他的小少年,不自觉里又带上了笑意,要她进去与他写字。
茅英卓、茅英卓…他是世间最好的存在。
怀抱修雅与正阳,偷取玄铁些温暖,如拥他在怀,这样才能叫她切切实实的感觉到生的气息与活的存在。
她还想,再瞧瞧他于窗边看书的样子。
茅英卓身子不好,不能与她一同出来淋雪,会冻着他的。俯身掬捧雪于掌心,小心翼翼护着,将它带进竹舍里,淋在茅英卓的头发上,也算他与她共同淋过,白过首。
看看她,再看看她。
顾倾瑶道:“夜太长了,你又不理我,我好难捱。”
茅英卓听出了她的怨妇语气。却冷漠的离去。
又是顾倾瑶知晓,暖的只有这一池湖水。没有茅英卓。
这还是湖水吗?
她也疑惑:这东西总会变着法子讨好自己,夏起不见虫、冬重不见霜,也不知道下边的人动了多少方法才造了这么一处地。
但那些里偏偏没有茅英卓,她也晓得。再念起这处是她要建的,她就又忽地重开心起来。
“别走啊。”
他仿佛是听进去了,没有走。
这楼是红色的,红的像火,暖地烧着了后院的枫——那枫的根扎在另一院。
顾倾瑶又嗅见香气:随着暖风来的是金桂,绕在红楼纱幔和昏黄烛火上;随着冷风来的是药液,沁入蛇皮兽骨和毒物匕首里。
冷冷暖暖的都一并堆在这沉香木茶案上,茶炉温的非茶却是淡酒,从这光泽里窥见了月,谁又知道存了几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