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酌瞬间顿住,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间手足无措,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按照往常,尊上入睡后他都会退出房间,在寝殿门口守上一整夜,到了晴霄派后,两人虽住在一处,他也不会留在卧房里,而是随便找个地方入定修炼。
他低下头,看向那只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何醉的手指苍白而冰冷,哪怕被他捂过,依然像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他指腹并不像寻常剑修那样生有薄茧,魔体的自愈能力使得身体不会留下疤痕,哪怕当年被裴千鹤割脉放血,手腕上的皮肤依然细腻平滑,看不出任何痕迹。
闻人酌实在不忍心掰开他的手,便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床边,他用另一只手覆上对方手背,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对方。
何醉在熟睡当中好像感受到了这分热度,扣紧的手指渐渐松懈下来,他呼吸平稳,毫无戒备,如果有人对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可能也不会表现出抗拒。
闻人酌用掌心贴紧了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魔气探进对方体内,在被对方发现之前粗略探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他不是医修,看不出尊上是否真的已有身孕,只能感觉出他体内有许多经年难愈的旧伤,这些伤大多分部在肺腑和四肢,腑脏骨骼遍布着破碎后用魔功强行拼凑的痕迹。
闻人酌心疼得要命,又不知该如何为他治疗,这数百年中他尝试过无数方法,用过无数种药草,却没有一种对他起效。
神鸟的体质太过特殊,或许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一种东西能够让他复原。
闻人酌无声地叹了口气,鬼使神差般拉过对方的手,抵在了自己额头上。
尊上的身体变成今天这样,裴千鹤有一半责任。
若是当年他没有利用神鸟之血炼剑,或许尊上的身体状况会比现在好上很多,用完他的血就将他抛弃,尊上濒死反抗却被打为弑师,被他逐出师门,扔在晴霄峰周边的万顷雪山里。
那分明是想让他自生自灭。
这等人渣,究竟怎么好意思活在世上,怎配享有“仙道至尊”的美名?
闻人酌内心气急,眼中那一丝熄灭的金芒又亮了起来,他只恨自己没有早遇到尊上三百年,那三百年中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何醉是怎样从晴霄峰逃出来,又是怎样到了魔界,修炼到可以一击斩杀魔兽谛妄的,这些事连楚厌的窥梦能力都窥探不出。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眼中金芒大盛。
虽然他来晚了,但他还可以做些什么。
这一次直面裴千鹤,他就陪在尊上身边,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绝不会再让那个人渣伤他一分一毫。
必要的时候,让他自爆魔丹和裴千鹤同归于尽也不是不可能的,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他也要像条咬人的狗,从对方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闻人酌下定了决心,原本灰暗的左眼金光流转,他自己却全然无觉。他闭上眼,近乎虔诚地在对方手背上吻了一吻,他的呼吸很烫,像是灼人的火。
忽然,何醉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发出两声低低的咳嗽。
闻人酌瞬间惊醒,他迅速松开对方,近乎仓皇地退到了离床榻十步远的地方,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他居然……趁尊上睡着偷偷吻他?
他眼中金芒全部退去,从耳根到脸颊都烧得通红,而正在这时,楚厌突然闯了进来:“闻人酌,景云来找……你干什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闻人酌万分心虚,根本不敢跟她对视,连忙别开眼:“没……没什么。”
“没什么?”楚厌瞄了一眼床榻上还在熟睡的人,又瞄了一眼明显做贼心虚的某位同僚,相当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她随手掐了一道隔音法术,“喜欢就直说嘛,何苦这么辛苦憋着,你不说我不说,大家何时能知道彼此的心意?”
闻人酌耳朵更红了,他生硬地为自己辩解着:“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尊上!”
“你不喜欢人家,趁人家睡着偷偷摸摸在这里干什么苟且之事?虽然我没看到,但你脸这么红,肯定是‘少儿不宜’层面的,我没猜错吧?”楚厌继续打趣他,“你这是‘以下犯上’你知不知道,闻人酌,你真是好大的胆。”
“我……没有!”闻人酌百口莫辩,只能转移话题,“你说景云来干什么?”
楚厌:“哦,我说他来找尊上,但是尊上睡了,你去见他吧。”
闻人酌得了台阶下,匆忙想逃离现场,快步朝门外走去,经过楚厌身边时又停住脚步:“你……别告诉尊上,就当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我看见了,”楚厌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我不会说。你这么大胆,想告白当然要自己去,别想让我帮你——嗯,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助攻——尊上脑子里的词汇还真是令魔费解。”
闻人酌怒视她:“你又对他用窥梦之术。”
楚厌无所谓地一耸肩:“魇的天性嘛。”
闻人酌没再理她,他调整好了状态,独自离开了房间。
景云已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去:“闻酌师弟,离书师弟呢?”
听到“离书”二字,闻人酌皱了一下眉——凡是跟裴千鹤沾边的东西他一概不喜,哪怕只是一个仙号。
更何况,“离书”与“离惑”仅一字之差,裴千鹤到底打的什么心思,很难让人不去猜测。
于是他本就冷漠的面容更沉了几分:“他睡下了,师兄有什么事,找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