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尞磨蹭来磨蹭去,磨蹭到九月底终于被吴逊逼去扬州交接了。
听闻新知府到任, 吴逊领着高师爷出门相迎。马尞身穿簇新的官袍, 踌躇满志朝他二人拱手。因指自己身旁一位年轻儒生道:“这是下官的师爷, 姓王名海棠。”吴逊登时愣了:那翩然下拜者正是自家妻妹,先郝五姑奶奶、后改回原姓的王氏。
王海棠微笑道:“我们大人近日公务繁忙,衙门内外都靠外子撑着, 实在来不了。遂让我暂顶一阵子。”
吴逊抚掌大笑。
乃同入衙门,一一介绍衙内诸位官员, 并文吏、捕头、仵作等人物。下午前往拜会巡盐御史林海, 求见了郡主娘娘。而后各方要紧人物悉数来见。看小马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年轻, 心中不免轻慢。吴逊太太少不得左一套右一套的叮嘱妹子种种事务。
交接数日,吴逊领着家小登船进京, 马尞和王师爷高师爷同送至码头, 目送长帆远去。
转头回府衙,几个人还没坐定, 就有桩官司报到案前。一位伙计跟大管事出远门刚回来, 发现自家媳妇死在屋中, 余温尚存。娘家认定是女婿害死女儿,闹到公堂上。马知府即与王海棠、仵作等人前往伙计家查看。媳妇是被人掐死的,脖项上有男人的指痕。
王海棠袖手到门外溜达两圈, 看见有两位大婶满眼放光、浑身都写着“我知道八卦”, 便笑嘻嘻跟她们打听。大婶们告诉她:伙计出门有个大半年了, 他刚走没多久媳妇便偷偷与野男人私通。王海棠拉她俩帮忙画影图形。画像一出来, 伙计当即认出是自己的好兄弟、临走前托付他照看家里, 没想到是这样照看的。伙计嚷嚷着不可能、不相信。
捕头们刮风般抓了好兄弟过来。此人拒不承认与大嫂有私,说自己只来送过几次柴米,上回过来还是半个月前。两位八卦大嫂藏于耳房,闻言立时说他扯谎、昨儿都来过。王海棠对她俩耳语片刻,二人连连点头。
王海棠遂掀开帘子背着胳膊踱步进堂屋,道:“既然送柴米,柴米皆重,想必你得帮嫂子搬入厨房。”
好兄弟道:“那个自然。”
王海棠道:“厨房里搁着一只装杂物的青花瓷双耳坛子,上头是什么花纹儿?是缠枝莲花还缠枝牡丹?”
好兄弟起先有点懵,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珠子一转:“都不是,是缠枝葡萄。”
王海棠含笑点头:“没错,就是缠枝葡萄。然坛子不在厨房,在里屋。你给嫂子送柴米,进里屋作甚?”
好兄弟张口欲辩,半晌没想出词儿来。
马尞喝到:“拿下!”
衙役铁锁往脖子一套,将此人拿下。那伙计茫然半晌,猛的冲上去撕打咒骂。衙役忙将他拉开。
好朋友大喊:“是那贱人勾搭我的!”
马尞嗤道:“你如何不是说是她强了你?”
王海棠道:“横竖你二人奸夫淫.妇,黄泉路上做个伴、好走不送。”
好朋友喊:“贱人害我!贱人害我!”
王海棠纳罕道:“你掐死了她,竟有脸说人家害你?”
“我何尝掐死她!我今儿就没过来!”
他话音未落,王海棠悄悄伸手指头摆了摆。忽听两声尖叫,那两位八卦大嫂从耳房冲出来,口中惊呼:“不得了啦~~诈尸啦~~死人爬起来啦~~”众人大惊,两位捕快飞快闯入里屋。
里头守着的仵作道:“哪里诈尸了?尸身好好在此。”
八卦大嫂们笑道:“我们那屋里没有尸。”
王海棠拱手:“多谢二位大嫂。”因笑眯眯向马尞道,“大人方才看清楚他二人脸上神色了吧。”
马尞点头:“清清楚楚。丈夫回家发觉头上戴了绿帽子,怒而杀妻。”
伙计急道:“大人,小人回来时她已没气了!”
王海棠道:“她既偷人,你当休了她,不可杀了她。”伙计眼中凶光毕露。
事既至此,众人都明白了。捕快将伙计也锁拿上。
有个衙役笑问道:“王师爷,你方才那个青花瓷坛子说得太快,我都没回过神来。”
王海棠道:“这家的厨房挺大。客人过来,没留神到搁杂物的坛子本来寻常。人皆有好奇心。一个男人,时不时上朋友家厨房送东西,难免四处张望。送上几回,总能留个印象。然他却是来私通的,心思在别处不在厨房,没留意那儿有什么。我既问了,他急着临时回想。我给出缠枝莲花和缠枝牡丹让他选是哪种。卧室里头有个缠枝葡萄的双耳坛,他时常进去故而看得清楚。日常买东西咱们不都是买成对的么?遂以为我诈他、厨房里的也是缠枝葡萄,反倒暴露他进过里屋。”
衙役拍手:“王师爷好计!”大伙儿齐刷刷喝彩,心里都想:日后得留神她,开口便是坑。
马尞有些得意。暗赞琏二嫂子好眼光,难怪不明和尚说她是脂粉队里的英雄、连束带顶冠的男子也比不上。
回衙门半道上,王海棠告诉马尞道:“拿住人犯还只是个开始。”
“此话怎讲。”
“这伙计的东家来头不小,且他也算得上受害者,必有求情的。”
“本官省得。”小马道,“人情复人情,人情何其多。”
“这是大人到任的头一桩案子。他们不是同情伙计,而是想试探大人肯看他们多少颜面。”
马知府点头:“本官只依律而断。”
“大人英明,日后咱们能免去诸多麻烦。”
“谁得闲看陪他们绕圈子。再磨蹭,贾琏那儿工业园区都开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