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救了。”太傅后退几步,笑了一下,没笑出来,他抹抹老脸,庆幸自己没落泪。
“陛下。”他霍然跪下来,声音坚决:“臣已年迈,一身病骨,恨不能再报效朝廷,还请陛下看在臣,臣四十年来为大齐鞠躬尽瘁的份上,准许臣告老还乡。”
他失望了,辅佐的两代帝王皆是如此,看到的光明始终被黑暗追着,实在太累了。
太累了。
“先生!”齐允猝然转头,又惊又怒。
“您何必如此!”齐允跪下去拉他,“起来,您起来。”
“修远。”太傅抬头看着他,目光带有晶莹:“为师不后悔教你,为师只恨没有让你远离先帝,他是个凉薄的人,你继承了他的思想,你……为师实在不想看到你如此。”
齐允看着他,落下泪来:“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
“赵家二十万大军占据塞北,赵峰是盘旋在塞北的狼王,他成功挡住了胡兵侵略的步伐,朕很高兴,很骄傲,我大齐能有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天佑我大齐。不仅如此,他还有一个青出于蓝的儿子,十岁就敢上阵杀敌,塞北二十万大军都认他这个小狼崽子,一声少将军叫的比亲娘都热切……赵将军后继有人,朕也很骄傲。”
“真的。”齐允两手抓着太傅的手臂,说:“但赵家偏偏还出了个赵清和。一手医术扬名天下,大齐近十年之内所有天灾瘟疫都靠她化解,可以说,没有她我大齐百姓就要死上一半人,没有她就没有我现在的大齐。”
“她太厉害了你知道吗先生。”齐允看着太傅,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什么:“她几乎什么都会,学什么都快,她连兵书都看!”
太傅也是一惊,赵清和看兵书?
“不止。”齐允哂笑一声说:“她那书架子上,什么书都有,古籍更是数不胜数,都快赶上朕的藏书阁了,但她全都看完了,还吃透了。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她的知识才学,远超与我。”
太傅看着她:“所以你担心她借此收敛民间声望,为赵家攒军心?”
不愧是老师,一眼猜出他心中所想。
“是啊。”齐允直接承认,哂笑一声,薄冷如二月桃花的脸上满是讽刺,他说:“现在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只是传出病重的消息而已,就能闹得满城风雨,还惹得他的先生想以告老还乡来威胁他。
何至于此?
太傅心里觉得离谱,人家哥哥都被你害死了,还不允许人家发泄不满?
但让他觉得更离谱的是齐允说的下一句话,他说:“你们都以为朕戒备赵家,可朕何尝不戒备滕王呢?”
齐允侧眸:“毕竟京城五万禁军的权利全握在他手上。”
“……”太傅提醒他:“那是先帝亲给的权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就是信任吧。
“所以朕没动他。”齐允看着他,认真的说:“赵家已有二十万军马,齐旭手中五万兵马守着京中防卫,他们若是联合在一起,这让朕如何放心?”
“那确实是该不放心的。”太傅随着他的话说,随后低头:“还请陛下准许臣告老还乡。”
“先生。”齐允看着他,目光一寸寸变冷,他慢慢收了手,轻声说:“您这是在逼学生。”
他是在示弱了。但太傅并不为所动,动都没动,显然态度坚决。
这个烂摊子,他手把手教了二十年都没能扭转先帝的洗脑,他放弃了。
“您这是在逼我。”齐允又重复一遍,心里陡然升起寂寥的荒凉感。
“是你自己在逼你自己。”事已至此,眼前人并无想挽回的心思,太傅也不想多说。
“京城水太深,我会去天下游历,替你去看看这大齐江山。”
齐允抓住他:“您还会回来吗?”是否这世界真的会只剩下他一人?
“会吧。”太傅说:“四十年了,根都扎在京城了。”十五岁三元及第,先是入翰林院,再是入内阁,而后当太子太傅,这一生兢兢业业,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