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楼梯口围过来几个看热闹的人, 不过都避开了一段距离,只远远在边上瞧着,玉华楼的大掌柜听见消息, 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喝道:“这是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怀阳王?”
闻思齐不屑道:“你就是怀阳王,怪不得呢,我说是哪儿来的恶霸, 真是蛮不讲理!”她一个小姑娘, 骂人的话没几句,不痛不痒的,倒惹来怀阳王一阵大笑。
他不以为忤,挑着眉毛笑道:“怎么, 你这小姑娘也听过本王的大名?你既想在二楼, 本王就准你留在二楼,这哪里是蛮不讲理?不过和你一起的两个丫头嘛,姿色平平,这位夫人虽然别有风致, 奈何本王不喜欢嫁过人的女子, 留在二楼可就碍眼得很哪!”
尹沉壁回身, 低声嘱咐后头的木棉, 想让她赶紧下去找护院报个信, 哪知木棉刚一动, 上下的侍卫便逼近一步,刀光冷甲炫然一闪, 其中一人为讨好高炽, 抓住闻思齐的衣裳, 把她往高炽跟前拖。
闻思齐惊叫着挣扎起来, 转眼就被拖开好大一截,尹沉壁赶上前,拔出匕首来,往那人手臂上狠狠扎了一刀。
那侍卫吃痛,大叫一声放开闻思齐,尹沉壁忙将她拽回来,高声道:“谁也不许过来!我是定国公闻家的六少夫人,她是闻家五小姐,你们如此无礼,莫非真想与闻家作对不成?”
围观之众一阵哗然,跑出来看热闹的人更多了,连四楼上的雅间里都出来不少人,纷纷跑到三楼扒着栏杆往这边瞧。
定国公府的人惹上了怀阳王,这出好戏可一定不能错过。
高炽喝退侍卫,皮笑肉不笑地说:“怪不得呢,原来是定国公府上的六少夫人和五小姐,本王还真看走了眼,既如此,袁风,快给闻五小姐陪个不是。”
那被扎伤的侍卫忍着痛对闻思齐拱了拱手,闻思齐哼了一声,把脸转开。
高炽一摇折扇,“现在本王的侍卫已经赔过不是了,那闻少夫人扎了他一刀的事,又怎么解决好呢?”
尹沉壁道:“是他先去拖人,我才扎他的,这里的人都看见了,怎么,王爷觉得您家的侍卫拖人拖得对,我不该扎?”
旁观群众一阵哄笑,高炽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他既已道歉,闻少夫人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闻思齐道:“休想!”
尹沉壁目光往下一扫,见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自家的两名护院也挤进了门口,正伸头往这边张望。
她心下稍安,朝那两名护院点了点头,其中一名护院马上转身出去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楼梯口有人拨开众人,掀袍走上前来,冷冷道:“位高权重的怀阳王,竟和几个弱女子过不去,难道就不怕被人耻笑么?”
高炽面色变了一变,朝来人转过身去,笑道:“沈大人说笑了,哪里是我和她们过不去,明明是这位闻少夫人扎伤了我的侍卫。”
来人一身浅灰色竹纹纻丝长袍,身形瘦长,一身儒雅的书卷气息,看上去四十出头的模样,此刻眉心微凝,却又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正是户部尚书沈宜宣。
“大家都长了眼睛,怎么回事自然看得明白,王爷,下官府中还有要事,若您还在这儿争缠不休,那下官就不奉陪了。”
敢对怀阳王甩脸子的人没几个,沈宜宣算是其中之一,高炽脸色变了几变,这才呵呵一笑,摆摆手道:“罢了,本王好不容易才请了沈大人来此畅饮一番,看在沈大人面上,那本王就不追究了,沈大人请——”
他说罢,朝一边战战兢兢的掌柜和小二阴阴地看了一眼:“还不带路!”
“慢着!”
楼下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堆里,疾步走出一个身穿藏青色长袍,周身冷如冰凌的青年。
高炽只得停下脚步,转向来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
闻若青身板笔直,手里捏着马鞭,锋锐如刀的目光缓缓扫过楼梯口一众侍卫,最后停在高炽脸上,一字一顿地故意问道。
他身后的闻竣和一名护院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高炽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不过两句口角,尊夫人就拿刀扎了本王的侍卫,一场误会而已,尊夫人这脾气,六郎可得好好管教管教才是。”
闻思齐双眉一竖,正要说话,尹沉壁赶紧拉过她的手,硬把她拖到一边。
“是吗?”闻若青嘴角挂着一丝笑,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有的时候狗叫得烦了,是该打一下,免得那狗不知天高地厚,欺到了客人头上,给主子丢脸惹麻烦。王爷您说呢?”
高炽下颌微抬,眯眼看着闻若青,虽是一副懒散的样子,身上却蕴藏着一股劲力,像伺机而动的鹰。
两个人相互对持着,一般的身高,一般的锋厉,一个似出鞘的刀利刃毕现,一个如觅食的鹰眼中藏锋,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善茬。
“哎,六郎还是这般脾气,”高炽笑了两声,“罢了,此事就算本王的不是,我跟沈大人还有要事要商谈,六郎要不要一起?”
“多谢王爷美意,我就不去了,免得打扰了您二位。”
闻若青说罢,眼神稍和,一身煞气略微收敛,朝旁边的沈宜宣行了一礼,诚恳道谢:“方才多谢沈大人替内子和舍妹解围,大人不惧权贵,处事公允,苍榆十分钦佩,改日一定登门拜谢。”
“闻大人客气了,”沈宜宣冷冷道:“沈某只是就事论事,当不起大人一声谢。”
高炽冷眼旁观,扬声长笑两声,掉头走了。
几个侍卫也赶紧跟着他撤走,那叫袁风的侍卫经过闻若青身边时,只听哐当一声响,脚下扔过来一锭银元宝,他抬起头来,就见闻若青眼神轻蔑地盯着他,语气狠辣地说:“我夫人伤了你,这银子给你拿去请个大夫瞧瞧,下次再惹上我家的人,管你主人是谁,一定把你的狗头砍下来!”
这人见王爷都去远了,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忍气吞声地捡了那锭银子走了,围观的人冲着他的背影一阵哄堂大笑。
闻若青这才领着姑嫂二人上了三楼,寻了临江的一间雅间,小二殷勤备至地让客人坐下,惴惴不安地张罗去了。
闻若青在外头问了两个丫头几句,进来把门一关,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回去给我好好呆在流影阁里,没一个月时间不许出来!”
闻思齐跳起来,“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这到处惹祸的性子!”闻若青冲她喝道,“你还不知错是吧?娘纵着你,你就真不知天高地厚了,指望着外头的人都跟家里一样,事事顺着你?今儿要不是你六嫂拦了一拦,你就等着被拖走吧,后果如何你自己不知道?”
闻思齐嘴角嗫嚅了一下,没出声。
“咱们家的人不怕事,但也不能自己去惹事,”闻若青继续教训她,“今儿这个教训,你给我好好记着,今后再不改,有的是你吃亏的时候!”
闻思齐垂下脑袋,小声地说:“我改还不行?”
她哥悻悻看了她一阵,半晌道,“一天就会找麻烦,你咋不上天呢?”
闻思齐弱弱地说,“今儿是我不对,可我哪里一天都在找麻烦?六哥可不要乱说。”
“还顶嘴?你没惹事?没给我找麻烦?别打量你做的事我不知道。”闻若青说着,瞟了瞟坐在一边的妻子。
闻思齐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赶紧嚷了起来,“六哥别说!”
尹沉壁见兄妹两个都往自己这边看过来,很是狐疑地问:“怎么了?”
那两人对看一眼,闻思齐哭丧着脸道,“六哥求你了,千万别说。”
闻若青哼了一声,没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