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诡异的信号弹发出后, 郁洲城西门和北门的北狄士兵乱成一团,正在半道上往郁洲赶的三千赤雁关北狄守军更是快马加鞭,两刻钟后终于赶到了郁洲城的北门。
见北门一切正常, 领头的将领松了一口气,进了城门后按照之前的召集令,闷头往东边城门赶,没一会儿就遭到了暗处的强力伏击。
这是一场压倒性的屠杀, 几乎重演了闻若蓝率军进入燕回山遭到北狄人伏击时的一幕。
林涵的骋风营进入南门, 按照昆平的事先指点,先隐于南边一处废弃的坊市之内,接到闻若青的信号后,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个别留在城内的北狄后勤士兵, 并迅速在北门通往东门的交通要道边埋伏下来。
从赤雁关赶来的这三千北狄骑兵刚刚绕过城中心的钟楼, 就听一声哨响,屋舍后、大树后忽闪出数名燕云军士兵,手中强弩接连发射,在距离极短的情况下, 强弩发出的利箭又快又准, 北狄骑兵还未反应过来, 就被破空而来的厉箭射倒了一大片。
眨眼之间, 街道上惨呼不断, 鲜血很快漫开, 弓.弩手射完一波,后方跟上的弓箭手再是一阵密不透风的箭矢压下, 在这阴云密布的早晨, 让北狄人真真切切嗅到了死亡和阴冷的味道。
箭雨方落, 林涵率众冲出, 一把长刀挥过,刀锋一闪,将那拼死抵抗的北狄将领一刀挑下马,紧跟着再是一刀,那人身首异处,大睁着双目的头颅滴溜溜滚开,随即被踏破在燕云军的铁蹄之下。
余下的几百余人在气势如虹的燕云军面前也再不能抵抗,不到一刻钟,战斗结束,三千北狄骑兵全数毙命。
林涵留下大部分人打扫战场,自己领着一小分队迅速赶往东门。
闻若青这边的战场也打扫完毕,傅寒和江云见桑格领着大军进了山林,指挥着人开了城门,把那三架大炮和床弩又搬了回来,桑格远远瞧见,气得一刀砍下身边的一株枯树。
林涵上了城墙,远远便道:“如今就看世子和昆平了。”
闻若青正在摆弄那两架床弩,把闻嘉砚领军撤退时毁坏的绞绳和弓弦重新接好。
他笑了笑,“应该快了。”
正在这时,南边城楼上空,一枚信号弹倏然冲天,啪啦爆开。
林涵笑道:“进了南门了!”
众人面上都浮出喜色,闻若青看看天色,摇了摇头道:“已经卯时了,还是比咱们预估的时间稍长了点。”
他修好床弩,唤过手铳队的士兵,交代了详细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嘱咐道:“手铳弹药已用尽,你们便和昆都尉一起留守郁洲城,昆都尉派人过来接管之前,你们要守好这里,世子先前射上来的长箭都弄出来了,一共四十八枝,若是桑格这会儿领人来攻城,长箭用完了,就用短箭。”
大家齐声应了,闻若青直起身子。
手铳队的士兵立刻列成两排肃然而立。
他扫视一眼手铳队的士兵,正色道:“这次的攻城行动,大家表现都很出色,回去之后自有军功记录在案。”
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时间,你们要听从昆都尉的指挥,等元隆关那边的援军到达之后,再返回火铳营。”
他交代完毕,转头看了看城楼上方升起的燕云军旗帜,不再停留,领着傅寒江云和章远三人,随着林涵的骑兵分队一道,去了城中心的钟楼。
闻竣已牵着闻若青的战马在此等候,闻若青换上军衣和铠甲,翻身上马。
大家在钟楼下列队等候了半个时辰,便见闻嘉砚率领凌风营的将士自西面踏尘而来。
“怎么只有一半人?”闻若青问。
闻嘉砚道:“进了南门后,我便兵分两路,一路去了西门,一路去了北门,这两处城门的北狄卫兵军心涣散,都已混乱不堪,一定很快就能拿下了,如此咱们可以顺畅地出北门,不用停留。六叔稍等片刻,北面的人很快会就过来。”
昆平策马前行两步,笑道:“南边和西边已经布防完毕,这便去东边。”
闻若青颔首,“要特别小心桑格的军队,他没有大件的攻城工具,一定会效仿咱们攻上南门的方式,大家在城墙上巡逻之时一定要集中精神,一刻不能放松。”
昆平道:“将军放心,末将已再三交代,绝不会让北狄人爬上城墙一步!”
“嗯,北狄人留下的武器不少,闻竣已看过城内北狄人的粮草仓库,粮食储备也够,我们从赤雁关出发时,我会留三百骑兵守在赤雁关等你过去布防,郁洲城和赤雁关就交给你们了!”
“将军放心去吧,末将一定和将士们一道,守好郁洲城和赤雁关!”
此时虽已是清晨,但天光仍是晦暗不明,厚厚的乌云密密实实地迭在天际,烈风呼号,刮得城中砂砾遍空飞扬。
闻若青领着凌风营和骋风营自钟楼下出发,风驰电掣地出了北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尽赤雁关的二千北狄士兵。
他命令大军原地休整三个时辰。
赤雁关的城墙下燃起炊烟,将士们热汤热饭下肚后,均钻进城墙后方幸存的军帐里,挤在一块儿闭目歇息,不一会儿,军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闻若青裹着狐毛披风,独自上了城墙。
城墙上下处处是不久前那场攻城大战后留下的痕迹,几处塔楼都已毁损,墙头有多处烧焦的痕迹,城楼已被烧毁得不成样子,城墙上还有多处塌方,地面上也有无数被大力抛来的石块砸出的坑,大大小小深浅不一,触目惊心。
一场战争,千疮百孔的城墙或许还能屹立不倒,但倒下的人,将永远站不起来。
灰沉的天光下,关外的燕回山展开起伏延绵的慵懒身姿,横卧于大地之上。在山脉的那边尽头,还有一道城墙等着他去守卫,还有数不清的人,等着他去支援。
他很想即刻就领军出发,但一天两夜的高强度行动,已经让将士们体力透支,若不好好休息一阵,前方的恶战他们没有办法应付。
其实他也是一样。
他命令自己放松精神,取出怀中的一个小酒囊,喝下两口烈酒。
酒囊放回怀里时,他摸了摸贴身衣物里收藏的信件。
他想拿出来再看看,但又觉得多此一举,因为那信上的每一个字他其实都已经熟记于心。
他此刻,很想念远在京都的妻子。
成婚以前,甚至刚成婚之时,他不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有时还觉得,也许自己不会有爱上一个姑娘的那一天。
现在他知道了,爱一个人,就是像现在这样,即使风声汹涌而至,即使身处残垣断壁之下,仍然心怀温暖和希望,即使连经恶战,身乏体疲,依然没有倦怠,没有畏惧。
因为他现在是完满的了。他以前,有相亲相爱的家人,有同生共死的兄弟和朋友,现在,又有了亲密无间的爱人。
有些父母兄弟都不能分享的体验和心绪,有一个人,现在可以和他一起分享,可以融化他一切的坚硬和棱角。
夫妻夫妻,夫和妻,是这世上最密不可分的两个人,共经风雨,共担责任。
他的伤,她会替他疼,他的骄傲,他的荣光,亦有她承载。
有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他以前也曾深以为然。
但他如今也明白了,爱一个人,并不会束缚自我,而是能从她那里汲取力量,获得更多的勇气和信心,可以支撑他离开她,驰骋在广阔的天地下,继续前行。
因为他所想,亦是她所思,他不过先行一步来到这里,他日必有相携而至的一天。
他想念她发间的清香,想念她柔软肌肤上的温度,想迎着她眼里的莹亮神采拥她入怀,把她的所有美好据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