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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做什么?”
桢诧异地问道。在她面前那做工考究的桌子上,摆放着几个精雕细琢的酒瓶,当然,周到的主家还没忘记准备两个杯子。那杯子同样晶莹剔透,一看上去便知绝非凡品。
所以,她这会是在那一片虚无缥缈的世界当中——她的紫色卷轴里。
在外面的世界当中,她没有时间消化自己的负面情绪。在亲眼目睹了几人的死亡之后,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做——把双胞胎移交给结界之外怡然自得等待着的大蛇丸大人,把尸体封印好置入专门的房间内保存,把植入咒印期间众人的所有症状详细记录在案留待将来使用(这是她在医院里养成的习惯,不得不说,大蛇丸大人看到这一幕之后还是十分满意的,甚至是出乎意料的满意)……忙完了这一切,已经快午夜了。当然了,那植入仪式完成时也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但桢一点都不觉得饿,对基地内的后勤团队提供的晚饭也就毫无兴趣。
这一整天,她什么也没有吃,身体未得到丝毫能量补充,她便觉得有些眩晕。她躺在床上,享受着这点眩晕,却一丝睡意都没有。
咒印植入成功了,她不应该觉得挫败的。
大蛇丸之前已经成功过很多次了。雪见、红豆,她们都是咒印的持有者。她虽然见证了双胞胎的诞生,却不能表明她本人从中取得了什么进步。
咒印成功了一个,就代表着有另外四、五、六……十个人失去了生命。十分之一的概率吗?不,那仅仅是理论上的。桢相信,这只是一个平均数而已,在她未接触到的那些实验当中,必定出现过成功率在二十分之一,甚至三十分之一的记录。
那么,她是在可怜那些无辜的人吗?
实际上,他们并不无辜。甚至可以说,他们是自愿的。
外面的世界太过悲惨,那小女孩宁可赌上自己的命,也不愿离开这里。那个壮汉也许是混帮派混得累了想要卸甲归田,这才在遇到她的时候便想寻找一位有智慧有善良却又不傻白甜的“好女人”一同归隐,或者是在得到了咒印之后,能够掌握自己命运了之后再做打算。其他那些同时死去的人应该也都是抱着这样那样的想法……他们各有目的,目的的终极便是争取获得那来之不易的咒印……然而他们都失败了。失败者必将付出代价,也就是他们的生命。
他们都是自愿的。
但这种“自愿”,是真的“自愿”吗?
人在饥渴难忍的情况下,就算是见血封喉的鸩酒也会一饮而尽。而那危险的咒印对他们来说,便是那看似人畜无害实际上危机四伏的“鸩酒”吧。
她想暂时逃开这一切,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一些……去哪里呢?除了这片隐匿在深山中的基地,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这片地方,一直就在她的身边啊……
再次进入卷轴世界,这里与上一次并没有发生什么剧烈的变化。无非是天空被人为地分割成了几大块,而天空之下的场景又被性格各异的洞察之眼们装扮得十分有个人风格罢了。桢脚步很快地走在一片夏日阳光和寒冬无声落地的雪花当中,感受着躯体一会被太阳烤得滚烫一会又接触到雪花的冰凉。她没有试探性地在街头等待那几位洞察之眼出门来个不期而遇,而是直接来到了那座图书馆前。是的,这里是唯一一处风格没有变化的场所,属于那个老灵魂,浅田胜平的灵魂的家。
她敲了门,在浅田胜平淡然的目光下进了屋。就好像多年过去,他早已经预料到她的再次出现一般。他让她落座在图书馆内两个人坐对面彼此趴在桌子上都碰不到手的大桌子边,并在她面前摆了一溜一看就是用来待客的瓶子——好吧,酒瓶子。
“这是做什么?”
尽管心情烦躁,桢还是好奇地拿起一个墨绿色的玻璃酒瓶。她摇了摇瓶子,听到了瓶内酒液翻腾的响声。她本人是个从未碰过酒精饮料的女孩子,但浅田胜平不同,以他的资历,能在这种时候变化出来的酒水必定不是凡品。
“只是觉得,你这会应该会需要一些。”浅田胜平咕哝道。
她没有回应这句话。同为洞察之眼,她所经历的一切在这里都不是秘密。她不知道这位老前辈有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往事,但她相信他能理解。不然的话,他的这种行为就不能解释了。
浅田胜平开了酒瓶,“噗啦噗啦”地把酒水倒进一个透明玻璃杯里递给她。
“喝吧,灵魂的佳酿。”
“这能喝出味来吗?”桢问道,又把酒杯放在鼻子底下闻闻,还真有那么一股熟悉的酒精味道,“这里应该只是灵魂的所在吧,怎么会有实体的酒呢?”
浅田胜平耸了耸肩。
“没事,你知道自己喝的是酒就可以。这种东西不过就是烘托气氛、调节心情用的,不见得一定要喝到晕倒。”
饶是心里依然觉得沉甸甸的,桢还是笑了笑。她像模像样地把杯子举在嘴边抿了一口。苦,涩,辣,这浓烈的酒液入口就是这样,但当她把一大口酒咽进肚子里,却丝毫没有那种热流入腹的感觉。
假的,这里除了那六七个灵魂,剩下的一切,包括她手中的美酒,她坐的椅子,她面前的桌子,全都是可以任意擦除更改的消耗品。
“看来,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内,你的变化不小啊。”浅田胜平看了看她,脸上挂了一丝了然的微笑。
桢点了点头,无声地承认了这一切。洞察之眼之间没有秘密,就算是她刻意隐瞒也是无济于事。
“我……换了个老板,换了个环境。”桢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近况。事实当然不止如此。她被人逼着叛逃,又在这位新领导的引导下不情不愿地消耗着人命……从前的她不过是旁观者,而现在,她已经牵涉其中太深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接下那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任务。
那她做不做呢?一开始她是不乐意的,但很快,她会想到眼看着人死去和亲手送走他们似乎区别也不大,然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