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乔栖任性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可对孙翔来说，乔栖自认为的那点任性，什么休学去蓝雨训练营、跟王杰希叫板或是在全明星上以一挑六，这些都叫个屁任性啊，不就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吗。
在乔栖长大的十四年中，仅有一回任性得令孙翔印象深刻，也让他从此觉得乔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只要她没把她自己再送进抢救室，他孙翔也是懒得理她的。
那会儿，乔栖四岁，孙翔八岁，季节是偶有细雪的初冬。
乔母当时因病去世没两天，乔栖就发起了低烧，虽说烧得不严重吧，但也一直没好起来，忽冷忽热的，手脚冰凉，还使不上力气，也是够折磨人的。
亲属逝世从来不是大家都大哭一场就结束的事，最痛苦的是在那之后，人们还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料理逝者的后事，一点一点去抹消某人的存在。
乔父当时就是处于最痛苦的时候，忙碌到腾不出手来照顾发烧的乔栖，只能给乔栖办了张单人间病床，放在医院接受护士们照顾。
但乔栖那也不是真抵抗力弱，她就是心病。
小姑娘接受不了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情，所以怎么也好不起来。
这一住就是一周，孙翔和小区里一帮小子来看乔栖时，他感觉自己跟看到小区里的猫崽儿一样，丢弃头两天还挺白白嫩嫩的，过两天就跟个骨头架子一样，还有点吓人。
但小姑娘就算生病，就算心里可难受可难受了，她也记得要对他人好好的，所以一件大家来看望自己，她还笑着说你们来啦。
孙翔本来没想来的，奈何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催他来，他想着今天看完明天就能去抢荣耀公测的首版卡了，磨蹭了半天才过来。
结果进屋一听到这，孙翔就直接一手捂上去了：“你这什么破锣嗓子，难听死了。”
那时候就算是八九岁的男孩子都知道要多关照人家一个刚丧母又生病的小女孩，也就孙翔，照样该嫌弃就嫌弃，管你什么原因呢，看得其他几个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被捂住嘴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也不说话，就只是看着满脸不耐烦的少年，她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特委屈。
好委屈好委屈呀……
孙翔这边还没说什么，就被满手濡湿吓得蹦起来了：“不是，你突然哭什么啊？！别把鼻涕蹭我手上啊！”
一边一群男孩见到这架势，也是鄙夷地看孙翔。
“你看你把乔栖惹哭了吧”
“哎，孙翔……”
“乔叔叔又要多问了……”
孙翔瞪大了眼睛，嚷嚷道：“她自己要哭的好吗？！关我什么事！”
孙翔现在就想拽回自己的手，但这小孩儿死活揪住他袖口不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生病，反正力气大得他动都动不了，只能接了满手的泪珠，又湿又烫的。
乔栖这小姑娘哭起来就有一毛病，她不爱出声，就喜欢低着头，咬着唇，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反正看着就让人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是孙翔最讨厌的那种，看着就烦。
孙翔被烦得直接上手扯她脸：“哭够了没，哭完了快撒手。”
旁边几个小孩看得都不忍心：“孙翔你要不放过她吧……”
“是她能不能先放开我啊！”孙翔气死了。
“小翔……”
孙翔低头看向她，想知道这小鬼叫她干嘛。
被扯着脸的小姑娘眼睛泪汪汪的，口齿不清地说了句：“小翔，瓦想见麻麻。”
“那你就见去啊，别抓我，我才不当你妈。”孙翔翻了个白眼，觉得她是真有病，想见妈抓他干嘛？
旁边几个小孩倒吸一口凉气，忙叫道：“孙翔…！”
孙翔莫名其妙看他们一眼：“干嘛？”
几个小孩忙瞟了瞟哭成泪人的乔栖，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乔栖妈妈……”
“我知道啊，那关我什么事。”
孙翔说着还瞥了眼自己被乔栖抓着不放的手，一心只想夺回自己双手的使用权。
而乔栖闷闷的声音也又响起来了。
“爸爸说…妈妈去了好远的地方。”
“远？”
“嗯……爸爸说妈妈回家乡了……”
“我问你地儿在哪？”
“在公鸡胸口……”
“……你在逗我玩吗”
“妈妈说叫Q市……”
“这不是没出中国吗，远个屁啊。”
孙翔更无语了，这多大点儿事啊。
孙小爷思维耿直，他觉得不出中国都算近的，出了中国也没多远，就是在飞机上睡几个小时的事，出了地球才是真远吧？
可床上的小孩儿不这么认为。
“就是很远啊，”她鼓着嘴，委屈道，“我去不了，爸爸也不带我去……”
“哦，那我带你去不就行了。”
孙翔完全没明白她委屈什么劲儿，就是他这手能不能还给他了？
可她忽地就睁大了眼睛，好像他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孙翔奇怪道：“看我干嘛，不就去个Q市吗？走啊。”
小姑娘的眼睛已经亮起了微光，却仍迟疑不已，因为那可是爸爸都不肯带她去的地方呀。
她瞟了瞟孙翔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心中开始动摇。
“……真的吗？”乔栖小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