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炽一封天知道花了几分心思的信却让萧遥翻来覆去的阅了几遍,只恨不能将他每字每句都刻入眼底。
终于阅至得信的喜悦消褪了,这封出自他手的信便又惹得萧遥一腔本就难以克制的思慕之情更是钻心噬骨。
那个人的一言一笑都不小心深刻在了脑海里,稍作一忆,便都是触乱心弦的模样。
暮色合入夜,萧遥独坐廊下,头倚着廊柱,落眼处是院里的石桌,虚望空寂、徒忆曾罥柔暖。
曾笑相思成疾乃是说书人的戏谈,却不料竟真有这么一天会轮到自己来品。
听李承安说,萧遥今天收到墨寒公子的信时很开心,那么久没见到萧遥爽朗的模样,苏阑珊也甚挂念,便在收拾完萧远鹤后仍恢复了一身温柔满有期待的入他院里。
然而进了院门,见的却仍是他黯然神伤的模样。
为母者,但见孩子一分眼神都可揣其心意,而眼下萧遥都落寞得那么明显了,她自然也就明白他心里沉的失落如何了。
“云涯,”
萧遥闻他母亲一唤回了神,也下意识坐正了些,“娘……”
苏阑珊浅笑着在他身旁坐下,“今天公子在信上同你说了些什么?”
萧遥没想到李承安那家伙的嘴居然那么快,便稍有些不知所措的转开眼去,“也没什么……就是、他在神都的一些事……”
“你也想去神都吗?”
萧遥心下漏了一拍,满是惊愕的转过眼来看着他母亲。
“我……”
苏阑珊浅浅叹了一分悠绵,轻轻揽过萧遥,“你还那么小,怎么就学会犹豫了?”
“……”萧遥不知如何作答,索性便暂持着沉默。
“不过娘以前也总会在许多事上犯犹豫,可人真正能洒脱的,也就只有少年这会儿……”
“娘……?”
苏阑珊笑着抚了抚他的发,“少年若不轻狂,日后难免遗憾,与其以后为曾经的犹豫追悔莫及,不妨趁当下随着心意走一次,如此,方能做到不论结局如何都能坦然无悔的放下。”她一语既落,意味深长的看着萧遥,“娘真的不希望你现在就给自己太多牵绊,你若现在就开始克制自己的心意,等以后真正有了自己的牵绊,该留下多少值得后悔的事……”
“我……”萧遥眼底泪光一闪,又避开脸去。
“你是想去神都吧?”
萧遥本身并不向往神都,只是他无比眷恋的那个人恰好在那个地方而已。
他和苏炽或许永远都没有可能,可他的确有心意想传达给苏炽,无论能否言明,他都想守护在那个人身旁,即使不能是永远……
他和苏炽现在还不是真正的诀别,他还不是南山国受封实职的臣,苏炽也还没回到西山国,倘若不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再和他多相处一阵子,待错过了,就真的天各一方了。
次日,萧遥忽而恢复了往昔神采飞扬,一早便理好了一身正装,出门刚好碰上照常要来试探他情绪的李承安。
李承安是真没料到墨寒公子那封信竟能是疗人神魂的灵丹妙药,这才一宿没见,今早出现在他面前的萧大少爷便全然散了往日阴霾,意气风发一如往常。
“哟,少爷你这是突然回魂了?”
萧遥瞧他一脸讨打的样,便抬手轻轻往他脑门拍了一下,李承安应力一仰,转身便捂住脑门,“这大清早的,你要去哪?”
“进宫,见王上。”
公主趁着晨间清凉,于广亭中不奏以伴乐练着编舞里的技巧,蓦然一眼远远瞥见萧遥的身影,骇然一惊,下意识便止了舞姿傍至亭沿。
萧遥未见亭里素纱霓裳,独有自己一份紧张,便在高槛外稍沉一息,方才入了大殿。
眼下早朝方罢,南山王正在殿中阅着奏疏,批了萧遥入殿,便暂且将手边事搁置一旁。
“你今日一早进宫,是有何要事?”
萧遥咽下满腔紧张,顶着一脑门子冷汗拱手礼道:“回王上,臣欲前往神都,深加历练,还望批准。”
南山王稍沉了眉头,“寡人先前不是已同你说过,神都之局不必再深入,你眼下却为何又想进入神都?”
萧遥又深沉了口气,稳住了心绪,方才开口:“臣有一愿,唯入神都能全,此行非欲求尊朝高位,而只为平心中憾事,不敢期许旧事冤雪,唯望探晓昔年因果。”
“你执着的,是伏羲庙旧事?”
“是。”
王上沉吟片刻,“此事传于江湖尚为忌言,若于神都则更是毒芒之忌。此去神都路途遥远,若逢险难,寡人同你父亲皆是鞭长莫及,你还是再想想吧。”
“臣自知神都有险,可若臣甚无力自渡灾祸的话,又如何能承王上重托。”
他此言却让南山王略有一怔,旋即也笑,便看出这个少年较于往日青涩似又多了一分稳重,但开口还是要再敲一番警钟,“此事并不容易,且伏羲庙旧案牵连甚广,此间所纠缠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一入此局即是水深火热,即使如此,你也要去吗?”
萧遥顿首大礼,“臣自知此中凶险,纵如此,臣亦难舍此愿。臣心意已决,还望王上成全。”
晚歌自从那日未能送成因缘结后便没再去找过萧遥。
萧遥入殿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出来了,晚歌恰好沿廊向殿,蓦一眼见了萧遥,吓得慌忙避入拐角,等他脚步声远去,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张脸来。
晚歌从小就喜欢萧遥,尽管那家伙从小到大都毛躁得很,甚至小时候大多数情况下可能连她是个女孩子需要温柔以待这个概念不太清楚,经常把她闹腾的啼笑皆非……
晚歌悄悄看着萧遥走远,心底酸涩翻腾,忆想那日他看着自己求来的因缘结时,眼神落寞也温柔,那抹缱绻简直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萧云涯。
果然就算是毛躁鬼,对待自己真正的心上人也会是认真且温柔的——与她截然相反的待遇。
晚歌难得一身沉默的出现在她父王视线里,乖巧似只小猫的在南山王身边坐下,明晃晃的坠着心事,却踌躇不定的不太敢自己主动开口。
“云涯才来过,你没碰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