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人来拜访,萧遥便还是强撑回了一面常色,却才方出此屋,便蓦有个小东西撞进他怀里,叫他一惊。
“冀儿?”
苏冀仰起脸来,笑嘻嘻的唤了他一声:“小哥哥!”
“今日小殿下说他格外想念大人,我等才带他上府叨扰,还望见谅。”
韩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了个谎,冀儿也颇配合的并没有拆穿,这个见面的招呼就这么忽悠过去了。
萧遥抬眼,见韩照和花佣并行而来,便也笑了笑,“有劳二位了。”
韩照将苏冀一块儿捎过来果然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毕竟就萧遥当下的心情,他说什么都是尴尬,索性就让这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家伙来应付场面。
苏冀一来便黏进了萧遥怀里,抓着他的一缕长发玩得不亦乐乎,萧遥轻轻抚着他的脑袋,笑色潋柔,总算是暂脱了伤痛,神色便如寻常一般温和。
今日韩照只是代苏炽来探一眼萧遥的情况,至于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一个字也问不得。
萧遥至今不知苏炽的打算,细细揣来,此事也的确不能让他知道,毕竟苏炽如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留给他的只有这一次机会,故而他的每一步都必须走的谨慎,在他局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棋子,决不能出半点差错。
尽管有些残酷,但这的确是如今最稳妥、也最恰当的打算。
煎熬着挣扎了许久,韩照到底还是守住了这条底线,闭口不言苏炽半点。花佣本就不爱言辞,且一向最听苏炽的话,自然也是什么都没说。
临走时,苏冀依依不舍的在萧遥脸颊亲了一口,也似有何感一般,眼巴巴的瞧了萧遥好一会儿,才怯生生的询道:“我以后还可以来找小哥哥吗?”
萧遥冲他温柔一笑,轻轻触了他的小脸,“嗯,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得此许诺,冀儿欢颜一笑,又往他另一侧颊上亲了一下,才放心的回到花佣身边,任他牵着自己走了。
这暖融融的小家伙一走,萧遥的心便又落回了凉飕飕的窟穴,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余光扫见宫城檐影,心下一刺,转身迈回了门槛。
回到院中,又是寂静一片,没有嘈杂可扰思绪,脑际便又浮满了与苏炽相关的种种。
庭院中凉风袭袭不止,丝丝冷意刺肤侵骨,他独坐在廊下,烈酒过喉也滚不热一身寒血,却灼了他唇中昨夜被苏炽狠咬的伤痕刺痛不已。
苏云深繁忙间如常抽空去瞧苏冀,然而四下寻来无影,才慌了神,便见韩照和花佣远远带着孩子回来了。
“冀儿,你去哪了?”
苏冀乖巧的归入苏云深怀中,便老实汇报:“大鸟和小花哥哥带我去找小哥哥。”
“大……”苏云深诧异了一瞬,便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落眼稍蹙了眉头轻轻拧了他的小脸,“你怎么乱喊呢?”
苏冀一向很听苏云深的教导,被这么责问了一句,知是做错事了,便嘟了嘟嘴。
“抱歉,先前教他识认神兽时叫他记住了这个名字,没想到他竟会叫到你身上。”
此事韩照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没什么的,这说明他好歹也记得我的名字。”
苏云深抱愧的笑了笑,“还真是叫人难办。”
苏炽今日着实很虚弱,批阅奏疏未至入夜便实在撑不住回寝殿了。
却至寝殿门前,又愕然牵及痛处,顿了一步,黯然怔了好一会儿,才抬腿入屋。
行至榻前,昨夜被他退回置放在榻的因缘结仍在原处,萧遥没有收回,连同昨日萧遥不慎松落的发带也留在了此处。
苏炽看了这两物好一会儿,终还是被那沉在影幕里深暗的殷红引去了心弦,触指取来,又是毒棘绞入痛里,昨夜克制着没能落出的泪终于冷然滑落。
心腑一痛,连着五脏也绞了一番噬骨,尚未完全平落的毒势隐隐揪住他的心肠,约有失力,便扶着榻沿,缓身跪坐在地。
苏云深忙完了自己手上的事便赶来寻苏炽,才至门前,便见他在光暗的屋里蜷在榻下,惊了心漏一拍,便慌忙赶去他身旁。
“二哥!”苏云深在后头扶住苏炽的双肩,将他半揽入怀中,“又毒发了吗?”
“没有……”
苏云深探眼瞧去,尚未窥清他的神色,却瞥见了他没能收住的一滴泪落了颊,手里也藏住了什么东西。
“我没事……”
苏炽自己一手撑着榻沿便欲起身,却才一动,就又扯痛了体内异感,猛地呛出一口血来。
苏云深被他吓了失神,将他扶上床榻又连忙取出绢帕为他拭着唇角溢血,却见他目光恍惚,脸色更又落了惨白,便又匆忙将他扶躺下,“我去请花先生。”
烈毒拧痛在脏腑,苏炽意识几番飘忽,所见暮落的沉暗也是天旋地转,乏累异常,视线阵阵蒙过黑幕,实在挣扎不过,便落去了意识。
彻目的漆黑里,苏炽又如孤寂落入深渊的幽魂一般,无感无觉、残凉哀透,不知起点、不知尽头,一切皆是麻木的黯淡在虚无之中。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眼帘微微透入一丝烛火光亮,浑浑噩噩的,苏炽又醒转了过来。
意识方回清明,体内便有一丝沁凉戛然而止,苏炽转眼却是惊坐而起。
站在他榻旁的竟是那位始终以面纱掩容,孤然一身森冷的天狼族的灵巫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