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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前世(四)(1 / 2)

自从肖远死后,林书辰便失尽了世间所有光彩,念及那两年中对肖远的种种亏欠,这段感情终究只剩了心如刀绞,可笑他还是个学医的,终了却连自己最在意的人也留不住。

林书辰麻木的加入了那个自称为是“死神”的人口中的“实验”,而进行这场实验的组织其实招了不少拥有丰富的手术经验的神经外科医生,他们进入实验室的工作与在医院时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依然是每天进行手术,手术的对象却只有脑死亡的患者。

这个组织有一种特殊的理论——任何生物都存在有“编码”,就像计算机语言一样,所谓的“编码”既是解释外界刺激的神经语言,也是人类真正的“灵魂”。

人类对世界的感知完全依赖于神经编码的解释,在这个理论里,即使是生死也只是编码的产物而已,而复活一个人的逻辑在这里面也就很容易解释了——恢复编码。

起初这个理论在林书辰听来只觉得荒谬,却随着他进行的脑死亡的手术越来越多,他竟然逐渐在这其中发现了端倪。

这个组织的医疗设备十分先进,其中有不少甚至是林书辰前所未见的,以及一些独特的治疗手法,是通常所知的当代医学根本还没有企及的理论。

第三百六十七场手术,林书辰终于成功“复活”了第一例脑死亡患者,通过手术激活了部分神经通路,意识虽然还没有完全复苏,但至少让脑干恢复了调节功能。

这一例手术的成功终于让林书辰久违的感到了欣悦,冷冻的心被敲碎了一层薄冰,淌出了一丝似乎裹着希望的温度。

编码似乎真的能让人“复活”。

同种生物的神经编码具有一定的共性,却在这共性的范围内又拥有无数变化,因而每一串编码也都是独一无二的,由此编织而成的便是依宿于机体的“灵魂”。

继第一例手术成功之后,林书辰又成功了三例,在实验室招进的众多医生里凭着手术成功率跃升首位,随之提升了一项权限,可以作为主治医师全权监控接受过他的手术的病患,同时也可以在权限范围内对手术成功的病患进行更高程度的唤醒。

三百多场手术下来,林书辰早已根据自己留录的详细数据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人类神经系统的灵活性很强,通过神经脉冲传递的编码除了能通过药物或物理手段尝试唤醒以外,也可以进行心理刺激,即使是在大脑休眠的状态下也能通过外界编码的输入对脑神经进行刺激。

只要患者的大脑被初步唤醒——激活神经通路——这个方法在这里就必然可行,而且比起药物与手术物理刺激,编码输入是伤害性最小且更高效的方法,然而林书辰向管理层提出的“编码刺激”申请却未能通过,对方的回复是以他目前的权限还不够提取患者的过往经历。

最稳妥的用于唤醒患者意识的外界编码应当取自于患者本身的过往经历,然而这些数据却被实验室的高层严密保管,作为手术医师的他们最多只能知道患者的姓名以及脑死亡后躯体沉睡的时间,除此之外甚至连病历都没有。

没办法,林书辰还是只能自己想办法。

林书辰走进观察室,他的助手正好在替患者进行神经电测,见了他便抽神招呼了一声:“老师。”

“怎么样?”

“还是类似非快速眼动的状态,脑神经没有活性。”

“继续观察吧。”

“好。”

林书辰进了办公室,在这间悬架在几间观察室之上的玻璃房里可以兼顾每一个房间里的病患——一个个都还毫无生色。

林书辰翻看着自己做过的每一场手术的记录,二百余人,全都是他自己观察推测的数据。

做完测试工作,助理也跟着进了办公室,“管理员那边还是不让编码唤醒?”

“只是我的权限还不够提取患者过往经历的编码而已,没说不让唤醒。”

“还不都一样,没有编码怎么唤醒……”

“有,”林书辰调出一组数据与脑频记录,“你过来看,三号的沉睡过程中出现过两次近似快速眼动的状态。”

“但也只是类似而已,不能确定是否具有唤醒可能。”

“只要能提取到相似的编码就可以。”

“相似的编码?”助理有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林书辰便又调出另一份数据,“这是我整理出来的人类编码的共同规律,只要用这个定量结合个体的变量,应该可以编出与他的神经脉冲匹配的编码。”

助理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宏大工程,愣了半天,才问:“这全都是你一个人搞出来的?”

“积累的。”

发现规律这种事算起来其实并不很难,要的只是时间而已。林书辰从进入实验室做了第一场手术开始就一直在坚持收集各种详细数据,凡是与手术相关的无论是什么都绝不舍弃一丝半毫,如此方才找出了其中约莫有些规律的线索。

“这两段似快速眼动状态的编码已经提取到了,准备进行输入唤醒。”

“这个之前都没有进行过实验吧,就这样直接用在患者身上会不会太仓促了?”

“再这样继续给他们无休止的使用药物,说不定他们人还没醒器官就先衰竭了。编码的伤害性远低于药物和手术,我们也只是先尝试激活部分脑区,不用输入太多。”

倘若这样的确能成的话,他或许就真的距离再见肖远更近了一步……

说办就办,林书辰决定了进行编码输入唤醒就开始着手准备手术,助理初来乍到的也没什么经验,自然他安排什么就做什么。

却还是有些泛着嘀咕:“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的最坏结果,他或许会再一次陷入脑死亡的状态。”

助理被他淡淡不起波澜的话给惊了一愣,但林书辰作为已经成功复活了几例脑死亡的老手,对此稳操胜券,没什么可慌张的。

因为这个实验室里的脑死亡情况十分单一,就这三百多例手术二百多号人里,几乎没有一个人的脑死亡有什么特殊病变亦或严重损伤,除了“脑死亡”这一共同点以外便不存在其他变数……

而且相比起编码输入的风险,药物与手术的致死率其实更高。

“要开始了吗?”

林书辰回神,见所有指示灯都已闪绿,便点了头,“开始吧。”

编码输入进行了两天三夜,两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办公室里,终于在第三天黎明来临之际,那棺材似的仪器里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吓得趴在办公桌上瞌睡的助理惊醒。

林书辰在那动静响起的第一时间就闯进了实验房间,才解开了程序,那电子的“棺盖”便被里面发了狂的病患一把掀开,尚未完全退出程序的仪器炸起红灯,警报嘶鸣尖锐,刚刚赶来的助理临到门前被这动静吓了个魂飞,冲进去撞见的一幕更又将他吓没了半条命,就见林书辰被那个穿着病号服披头散发的疯子狠逼在墙角,那架势近乎夺命。

“救命啊!快来救人!!!”

林书辰被这狂躁的病患制着喉口喘不上气也发不出声,只能对着他那二百五的助手比划了个注射器的手势。

好在他这个助理也是个有着从业经历的医学高材生,当即便明白了他的示意,麻溜的配来了一支镇定剂,稳准狠的一针就给这狂躁分子给扎老实了。

那人劲力一松,林书辰两眼一抹黑的瘫坐在地,吓得助理连忙上前给他顺气,“老师,你还好吧?”

人发起疯来的力量着实不可小觑,刚刚这人分明比林书辰矮了半头有余,却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缓过这口气来,林书辰便恢复了精神,却是一睁眼便又幻见了那个病患暴睁双眼冲着他嘶喊的模样,冷不防的又被冲击力一下心理。

这个被打了镇静剂的狂躁分子很快就被管理员转移了,实验室的高层对此的回应也只是告知林书辰,这个病患原本就属于高危分子。

这场意外之后,实验室上层管理员颁了明令禁止了医生擅自对患者进行编码输入,却一丝不漏的取走了林书辰研写的整套编码规律,经过一番实验证明确实有效后,林书辰被请进了管理员的办公室。

在这实验室里几乎与世隔绝的待了将近两年,林书辰今天才终于见到了活的管理员。

“很高兴与您见面,您的成果对我们而言十分关键,因此您可以提出任何您所期望的奖励。”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却宛若一尊程序输入的机器人,没有半点活人对话的灵动。

“既然打算和我面谈,至少让真人来见我,管理层总不至于只有机器人吧?”

“这就是我们目前的技术。”

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林书辰回头,那个管理员便在他的注视下绕到这个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机器人”身边,“准确来说这个并不是‘机器人’,根据现有的技术,他已具备人类的所有生理功能,包括生长规律也在无限接近于真人,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依然不具备高级意识。

“如你所见,他只有最基本的感觉和知觉,意识却还停留在基本水平,这也就是他还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的最大难关。”

“我的职能只是外科手术医生,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我只关注患者。”

“我知道实验室压在你身上的限制令你很恼火,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即使是我们也没有更高的权限。”

稀里糊涂的待了这么久,有些事林书辰早就想求证了:“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对方却没有立即回答,含笑思忖了片刻,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了与他谈判的位置上,“我们进行的研究项目其实不少,不过就这一个实验室而言,只负责开发人类的潜能。”

“什么潜能?”

“包括大脑、神经乃至机体或寿命的潜能,当然最重要的,其实是为了加深我们与世界的沟通。”

林书辰不作言会,对方也自然而然的讲了下去:“你我眼中的世界其实只是大脑处理的结果,由感觉器官接受刺激,通过神经传递翻译外界物理刺激的编码,汇总于大脑,最终形成我们所认为的世界。换句话说,‘世界’其实就是大脑想象的结果,凭此利用种种‘规则’将我们禁锢在名为‘世界’的牢笼之中。”

林书辰笑了笑,“所以你们就想打破‘规则’,逃离这个世界?”

“只是加深我们对世界的了解而已,为了让大脑开拓更多的领域、发现更高级的规则,从而摆脱当下的束缚。”

“那还真是个宏伟的目标。”

“所以我们很需要你的协助。”

听着对方废话了一大堆,绕到头来不过废话一句,林书辰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我本来就在实验室里,做手术以及研究理论都是我的工作,至于其他的,就不是我的权限该过问的。”

“你的权限和你的资历是成正比的,随着你研究的深入,总有一天你一定能够获得高级权限。”

“我也用不了这么多权限……”

却没等他说完,对方又开口添了一句:“编码实验室的最高权限是开发编码生命体。”

林书辰怔了一下。

管理员微笑着,“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拥有这个权限的人,可以自己编写一个全新的生命体,当然也可以复刻生命体。”

细细观察着林书辰神色的微变,管理员拍了拍自己身边这个只存有基本意识的生命体,“如果是你的话,想必能做的比这个更好吧?”

这听起来依然像是一番荒谬的空言,却在那个理论的支持之下果然压了些实在的分量。

怀着一腔不知该如何命名的情绪,林书辰回到了他实验室里的房间,关上门,一片寂静里只有自己的心跳在隆隆狂擂。

古老神话里死而复生的传说真的得到了科学理论的支持,这个天降的惊喜华美的就像海市蜃楼,虚浮在云雾飘渺间,捉摸不得也窥不清真貌,却也被科学理论印证了现实中的投影。

高级权限的申请条件十分苛刻,除了工作任务的完成以外还有时间限制,在持续高度完成任务的条件下足三年以上并且已获得其他所有一般高级权限后才有资格申请这个最高权限。

为了能在得到申请条件的第一时间获得权限,林书辰每日疯狂工作,手术之余加紧钻研编码,尝试以各种手段提取编码。

肖远离世已久,骨灰也已入葬,已经无法再从他本体的神经系统解析遗留编码,便只能通过他的记忆痕迹尝试提取编码。

无依宿体的编码只能储存于系统,可一旦进入系统就会受到上级管理员的监控。目前林书辰对实验室上级的管理层几乎毫无了解,只知道以管理员的权限足够提取实验室系统内的任何编码,可他不想让其他任何人接触肖远的编码,思来想去,只有将他的编码存入自己体内是最安全的。

何况他与肖远拥有共同的生活记忆,彼此能够产生共鸣,也有助于修复他的编码。

虽然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但如果真的能复活肖远的话,他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助理照常准点进入观察室,却才一进门就见林书辰扶着桌角一步跄倒在地。

“怎么了!?”

让一串完全不同于本体编码的系统入体,林书辰的神经系统被刺激起了强烈的排异反应,整个大脑乱成一片,五感错杂,全身的神经随之反应,便将这番惊涛骇浪灌遍了全身每一个角落,生不如死。

助理被他的模样吓坏了,这情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便手忙脚乱的,“老师你坚持住,我去叫人!”

林书辰一把拉住了他,“送我回房间……”

“你这样……”

“没事……”

助理还是想去叫人,可林书辰死死拽着他的衣裳,“别叫人,送我回去。”

无奈,助理只能照办。

回到房间,林书辰便将门反锁,一个人在床上挣扎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意识,阻碍本体编码对输入的编码进行防御抵抗,几次昏死过去,煎熬着等待机体逐渐适应。

林书辰挂着一身冷汗微微颤栗,虚弱的身体在神经错乱之下根本动弹不得,恍惚着却透过眼帘的缝隙看见肖远似乎躺在自己身边安静的睡着,便愣愣的瞧了好一会儿,才气若游丝的唤了他一声。

林书辰终于还是熬过了这连续了三天的排异反应,逐渐恢复了肢体的操纵权。

自他那天突发状况后,他的助理便对他进行了仪器监测,就这短短的三天,他就已经出现了七次高危情况,其中有三次已是半脑死亡状态,得亏他作死给自己输入的这段编码侵略性不强,不然他就算侥熬得过脑死亡风险,也有很大概率会在本体意识虚弱的情况下被外来编码夺去人格。

然而刚挺过排异反应的第二天,林书辰便正常回到了观察室继续进行高强度工作,可神经的排异反应对意识的冲击实在不可小觑,于是他才在观察室里待了没多久,就不得不出来透口气了。

却正巧的在走廊上碰见了隔壁观察室的责任医师抱着一箱办公用物似乎是离职的架势。

“你要走了?”林书辰主动招呼了一问,对方便在他面前停住,“还是走吧,这里的工作不太适合我。”

“为什么?”

似有闲聊之意,对方便将箱子放在地上,也扒到栏上,叹了口气,才道:“我学这个专业的目的是为了救人。”

大家学医的初衷当然都是一样的。

于是林书辰笑了笑,“我们在这里进行的脑死亡唤醒手术,不也是救人吗?”

对方看了他一眼,别有意味的摇了摇头,“你其实应该也看得出来吧?”

林书辰沉默了片刻,“你指什么?”

“这里的病患很不正常。”

林书辰沉默。

“我们每个人手上都平均做了一百多场手术,无一例外全都是脑死亡,而且每个患者的情况都如出一辙。”

说着,他又看了林书辰一眼,“最关键的是,这里的每一个脑死亡患者除了‘脑死亡’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状况,查不出可能导致脑死亡的病因、也没有外伤冲击,每一个患者的脑组织都完好无损,也不是缺氧导致的损伤,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脑死亡,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而且我们作为主治医生,却拿不到病人的病例,甚至就连病人的经历都被管理层完全保密。”他又叹了叹,抬眼打量了这四周的环境,声音又压得更低了:“这是一个实验室,但除了这些病患以外,我从来没有在这里见到过其他任何用于实验的动物……”

显而易见,这个实验室必然是在进行某种活体实验,但他们作为权限较低的医生,除了脑死亡患者和那个所谓的“编码”理论以外,对这个实验室的一切几乎是毫无了解。

“我们对这些病患根本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也无法考察他们脑死亡的原因,”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但是管理员对他们了如指掌,我很担心、这些患者脑死亡的真正原因其实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实验造成的。

“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为了手术才成为脑死亡患者……”

林书辰静静的听着他说,似乎是麻木了心肠的不愿为之所动,却还是无法回避的让对方的言语叩入了心底深层。

这些事他其实也并非毫无察觉,只是麻木着不敢去明白罢了……

“算了,我说的这些你听听就好。”他重新抱起地上的箱子,临走,又最后添了一句:“其实有时候想想,平凡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嗯,挺好的。”

平凡当然没什么不好。

林书辰其实也并不是一个怀揣着多大的鸿鹄之志的人,终其期望所求的也不过就是能和爱人平平淡淡的生活而已——可就连这天经地义的“平凡”,于他而言却也成了奢望。

那个医生临走前的话久久徘徊在林书辰脑际深处挥散不去,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搅得他心烦意乱,根本没法继续集中精力工作。

林书辰冲了一脸冷水,又令自己窒息了片刻,才稍稍定了些神,却又瞧了洗手池里的流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关上了水龙头。

他又怔怔的瞧住了镜中的倒影,隐隐约约的,仿佛瞧见了肖远的模样,便柔淀了目光,眷恋着那抹依然触碰不得的虚影。

“别怕,我一定会让你回来……”

只要能让肖远回到他身边,他不在乎付出任何代价。

接下来的日子,林书辰依然麻木着自己继续着实验室里的工作,随着他的收集与悉心养护,肖远的编码在他体内渐渐恢复了活性,他便能时常感觉到肖远总在自己身边,就像曾经一样,时刻不离的陪着自己。

偶尔在只有他一人的安静环境里,他甚至还能和肖远交流,他说一句话,肖远会像往昔一样温柔的微笑着回应他——虽然这一切并不出现的视觉里,但他都知道。

林书辰的工作进展飞快,关于编码的研究日渐突破,管理员们在一次会议上决定提升林书辰在实验室的权限,并升级为实验管理员。

一旦晋升为管理员级别他便能获得实验室内所有中级权限以及部分高级权限。

“恭喜你正式加入实验室。”

“我还有多久才能申请最高权限?”

“以你目前的工作资历,暂时还申请不了。”

“管理层下达的全部任务我都已经全部完成,而且我也已经在实验室待够了三年。”

“你完成的那些任务都只是实验室里基础级的任务,但这个最高权限只有管理员才有申请资格。”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我还要继续完成管理员的任务才能获得资格?”

“就是这个意思。”

这果然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诱饵在前方,却是一步一个泥潭。

“好,把任务告诉我吧。”

“在此之前,”对方摆出一份协议,“你必须先签下这份协议。”

协议的关键内容——一旦管理员级别的内部人员对实验室具有任何威胁,管理层便有权据其威胁程度对其进行相应的记忆消除。

林书辰淡淡扫过了协议的内容,便准备落笔签字,递给他协议的人却在他笔尖降落之时叫住了他,“你想好了,这份协议一旦签下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你也永远不能离开实验室。”

林书辰静静听罢,还是落笔了。

“把任务告诉我吧。”

“跟我来。”

实验室的负三层非管理员身份禁止入内。

进入重重门关,林书辰终于在最深处犹如牢房的观察室里看见了活动的病患。

管理员将他带到一扇门前,示意了屏幕,道:“这个就是你第一个唤醒的病患。”

每一间观察室都被两道铁门完全封闭,只能通过悬挂在门上的屏幕观察里面的病患。

与刚醒来时的狂躁反应不同,这个病患此刻静静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寂得宛如一尊雕像。

“这个病患脑死亡前经历的刺激较大,意识开发过度,因而引起了神经系统的一系列连锁抗激反应,最终导致脑死亡。”

“意识开发过度?”

“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为了加深人类与世界的联系对大脑进行开发,开发的第一步就是解锁意识对信息流输入的控制。”

林书辰蹙眉,“对信息流的控制是人体的保护机制,不能轻易干涉。”

“这的确是个难题,但如果想要开发大脑的话,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

就像疼痛与恐惧一样,意识对外界刺激输入的筛选和控制是维持神经系统正常运行的必要条件,如果没有这个屏障作为保护的话,一瞬间接收过量的信息就极有可能会导致神经系统运转崩溃。

林书辰怔怔地注视了屏幕上宛如死物的病患许久,“所以、这就是这些病患脑死亡的真正原因?”

“你可以这么认为——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些脑死亡的患者被唤醒后他们的大脑对信息的接收程度比原先最高提升了将近百分之十五,不过面临的另一个难题就是他们的生理和心理还无法适应大脑目前的开发程度,所以必须在刺激值不超常人阈限百分之二点五的环境里才能保持平静,否则如果持续接受太长时间的强烈刺激,就有可能导致再一次抗激性脑死亡。”

而林书辰的工作便是在现有的解剖学和编码理论的基础上对大脑进行更高程度的开发研究,而他的手术对象也将从脑死亡患者转变为这些脑过度开发的实验体,并继续以医生的身份对患者进行观察治疗,同时定期对他们进行适应性测试。

管理员工作开始的第一天,上层便分配了十五个病患到林书辰手上。

其中有一个名为吉安娜的少女,大脑开发程度大概是百分之十二,是他负责的十五个病患里开发程度最高的一个,却也是状态最为平稳的,很少会出现抗激性情绪崩溃,综合评分较高,是上层认为最有可能撑过适应期的实验体。

林书辰每天都要去探望患者,尤其要特意与吉安娜进行较近距离的适应□□流。

吉安娜是个安静的少女,早在曾经是学钢琴的艺术生,虽然以她目前的情况很难正常演奏钢琴,但实验室还是回应了她的要求,在她的房间单独设置了一间封闭琴房,钢琴是传统的机械钢琴,却给她特地配了一个过滤音频的头盔,她在状态良好的情况下总会戴着头盔尝试演奏。

她此刻又在演奏钢琴,林书辰进入房间,在琴房的门外能听见她的琴声,比起之前,旋律已经清晰了不少。

然而她还是没有弹完一曲便中止了手上的旋律,林书辰确定她没有继续演奏的意思后才走进琴房。

吉安娜摘下头盔,努力的适应在不借助外部设备的情况下与旁人沟通,“这台钢琴几乎每天都会调一遍音,但我听着还是很不舒服……”她惋惜的轻轻抚摸着琴键,“我还是不能使用踏板,泛音会很嘈杂,音槌敲击琴弦的机械声也会像重鼓一样干扰旋律——我必须完全集中精力才能听出自己弹奏的旋律,不然音符会很散碎,或者很乱。”

摆脱了意识对信息流的控制之后,这个世界对大脑的干扰几乎是致命的,琴键敲响的乐音不再能成完整的旋律,每一个音符都夹杂着错乱不一的杂音,时不时伴随机械空隙共鸣振动的“滋滋”声,音槌砸在钢丝弦上也会产生令人无法忽略的沉顿的重响……

人类似乎总是不满足于目前所拥有的,便总要想方设法的突破“极限”,于是选择性的忽略了生物进化所遵循的合理性。

林书辰认真的记录着她描述的情况,同时也微笑着宽慰她:“比起一开始,进步已经很大了。”

然而女孩的状态依然是郁郁寡欢。

缺少了控制信息流输入的神经阀门,这个世界便嘈杂的不可理喻,大脑时时刻刻都在遭受着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信息的干扰,没有一刻清静。

“我受不了风声,因为每次风吹过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各种杂音;我以前很喜欢紫色,但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

“光……”

“光?”

“反射的光线太乱了——其实大部分颜色都是这样的,它们会反射出五光十色、各种各样的光线,很刺眼,”她打量着自己当下所处的一片黑色的环境,死气沉沉的,却至少是清净的,因为黑色不会反射任何光线,“我现在只能用黑色……”

林书辰默默地记录着情况,心里五味杂陈。

他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沉默以待。

“哥哥……”

林书辰诧异的瞧了她一眼,却见吉安娜对他笑了笑,“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林书辰也还之一个微笑,“可以。”

“我以前也有一个哥哥,和你一样,皮肤很白、做事很认真,而且他特别幽默,小时候我就算被爸爸妈妈惩罚哭的很伤心,哥哥也能把我哄笑。”

难得遇上患者愿意主动和医生闲谈交流,林书辰自然也很乐意衔接话题,“听起来你和你哥哥的感情很好。”

“嗯……”应罢,女孩眼中却又淀下一抹哀色,“可他已经死了……”

林书辰心底蓦而刺了一痛,似乎也感了女孩所悲,沉默了。

“原本我以为在这里还可以再见到哥哥,但好像是不太可能了……”

林书辰愕然一怔,陡然被翻痛了伤处,却定了定神,还是强颜欢笑着,“为什么这么说?”

女孩沉吟了片刻,抿唇似笑,“因为我一直都没有见到他,”却说了一半,她又笑了笑,“其实是我自己也想明白了,哥哥不是离开,他死了、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虽然他说他会永远陪着我,灵魂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在那里看着我……但这都只是童话而已,天上的星星不是灵魂变成的,死去的人在失去生命体征的那一刻就已经消失了。”

林书辰不小心写歪了一笔,稍然一愕,便不动声色的划去。

离开吉安娜的观察室,林书辰一路失神的回到自己房间,打开水龙头,一连几抔冷水浇面,却仍定不下神来,情绪一起伏,共存在他体内的两套编码便会受波澜影响而起冲突。

镜中的倒映出了肖远的模样,林书辰出神的瞧着他,耳畔的水声逐而远去,恍惚里,肖远似乎也在对他低语。

“不要看。”

肖远蒙住他的双眼,他也乖乖的闭上了眼睛,一片黑暗是只有他和肖远的空间。

“我想见你……”

肖远的温度似乎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可他却又捉摸不得,只能闭着眼流泪,“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

“真傻……”声音在他耳畔微然一叹。

“肖远……”林书辰想去捉他蒙着自己双眼的手,却抚了一把空,泪影模糊中,镜里只有他自己的倒影。

第二天的测试依然在继续,实验体轮流进入测验室,由低到高的接受模拟现实世界的刺激。

这场在正常人看来根本毫无稀奇之处的实验对这些脑过度开发者而言却是一场漫长的折磨,几乎每一个实验体都是在撕心裂肺的惨叫之下被迫中止测试。

自从吉安娜被上层认定为最有可能通过适应期的实验体之后,她的测试频率便被提高至一般实验体的两倍,前天才对她进行完了一场测试,今天她就又被带进了测验室。

林书辰站在观察室里,透过玻璃窗,那个女孩坐在测验室中央的固定椅上,笑着对着他竖起拇指给自己打了个气,便被测验助手将四肢和躯干都固定在椅上,而后测试开始。

对待一般实验体时,测试的起始程度通常从常人的阈值开始,但上层管理员对吉安娜寄予重望,便将她的起始刺激直接提到了阈值以上。

吉安娜的脑开发程度相对于其他实验体更高,那些开发程度只在百分之十以内的都鲜少有能坚持过第五轮测试的。

林书辰紧张注视着吉安娜的情况。她从第三轮开始就已经是明显的痛苦状态了,于是到了第五轮林书辰就立马叫停,然而由上级管理员指派的实验助手却执意将测试继续到了第六轮。

测验室里的吉安娜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肢体颤抖着冷汗淋漓,林书辰终于忍无可忍了,“马上停下!”

“她的适应性比较强,我们还可以……”

“我让你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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