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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缘(1 / 2)

退职老太医一早便捉了隔壁同样闲居的太上皇上山采药去了,俩聒噪的家伙一走,家里就剩下昔年合作走过四方战场的巫祝与司马闲谈着打扫屋子。

“说来你和伏先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和墨寒怎么都不知道?”

闻问,苏闻卿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细想了片刻,却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我们原本就有缘吧,所以无需如何自然就在一起了。”

回想他和伏芷的情路果然是一路顺遂,细水长流的便走了一路悠长,比起旁边萧遥和苏炽的惊涛骇浪,他们两人当真可说是毫无波澜。

虽说平淡无奇,却也不尽是毫无波折的,想当初两人在倒云山初识的情景其实并不美妙,毕竟当时苏炽半死不活,且伏芷这人看起来便不像是个好相处的主。

伏芷这人面目生来便有几分凌厉之色,却与苏炽正经时似严肃的清冷不同,他的凌厉乃是透着刻薄的漠然,且见他平日里肝火也的确挺旺的,故起初苏闻卿其实是不大敢招惹他的。

却令苏闻卿着实没料到的是,倒云山一别之后伏芷竟主动给他写了信,谢他那枚留于小傀儡之手的灵符,如此苏闻卿自然礼之回信,如此一来一往便自然而然的牵起了书信往来。

忆想起伏芷这人,苏闻卿眼中便淀下了一抹缱绻,“芳若这人虽说看起来挺凶,其实倒也蛮细心的,要说风度也是有的,就是嘴比墨寒还要贫些罢了。”

就伏芷写给他的这些信里,除却第一封是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以外,其余的便总有些不正经,想来这人也确是狡猾的,竟不过三两封信便叫苏闻卿同他熟络了起来。

而后两人的第二次见面便是在神都,那日他们几人夜闯宗正司,险陷僵局之时却是伏芷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现身捞了他们一把,虽说仍是位嘴毒的主,却当真不可言之为“凉薄”。

萧遥静静听了片刻,会意一笑,“如此看来,伏先生当时其实是为了你才出山的吧?”

苏闻卿咽笑也应了一声——此事后来伏芷也的确同他亲口承认了。

缘分便是如此,仅一面之交便引了伏芷自甘踏过千山万水来与他牵成这缕红线,当时迟钝未能品出此间深意,而今再翻来细细品会,果然情意绵绵。

伏芷惯于闲云野鹤的日子,加之当时与伏羲庙相关的种种仍是尊朝禁忌,故自神都一别之后伏芷仍是四处游历,却也时不时的会给苏闻卿寄去书信,与他讲述万里山河奇闻怪谈。

而那时正逢苏炽与萧遥天涯两别,两人情苦,苏闻卿也颇为此事犯愁,一面是不忍对萧遥待苏炽的一腔深情置之不理,一面却又劝不动苏炽,如此两相矛盾着某日便在信中将此述与伏芷,熟料这人竟还专程跑去西境骂了苏炽一顿。

闻至此,萧遥也笑了出来,“伏先生居然骂了墨寒?”

说起此事,苏闻卿至今都觉着有些对不住苏炽,便也扶额一笑,“你又不是不知道,芳若这人心直口快的,当时才和墨寒碰上面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在伏芷这人嘴虽然毒,却也不是个记仇的主,骂完便过了,之后待苏炽也极是不错。

苏闻卿又悠悠回想了一番,虽然他和伏芷的奸情确是由来已久,但真正叫他下定决心今生无论如何都要与他携手余生的却是那年他们共回南疆为苏炽寻求解药之时。

当时苏闻卿本是气他向自己隐瞒苏炽的情况,却看着他每日埋头钻研毒理,废寝忘食的只欲在最短的时间里制成解药,分明是本无瓜葛甚曾有祖怨的人,他却倾尽了全部心力去挽救,如此情义自然叩入了苏闻卿心底。

“芳若在许多时候总是比我要来得理性的,在当时或许也只有他能做到如此既能理解墨寒的思虑,又能尽最大的努力挽救他。”

苏闻卿手中整理着伏芷平日里看了总爱乱摆的医书典籍,按着他素来的习惯一一归置整齐,又清去了他桌上的薄尘,方才停歇了片刻,“总之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管嘴上说的有多狠,实际却是心慈手软,只他向来不自知罢了。”

自家的那位自然只当由自己了解,故而此中千般好也就只有自己品会得出。

伏芷与苏炽都是喜好安静的人,只要这两人不碰面、各在自家中时都挺雅静的。

不过苏炽的院里时常还有平日里由他教导的孩子爱去同他嬉戏,他们这院里却是多亏了有这肝火旺的老郎中坐镇,莫说是孩子不敢前来叨扰了,就连大人们都有几分避而远之的怯然,便保了他们这处小院清静不坏,却是苦了向来喜欢孩子的苏闻卿了。

苏家人似乎生来便颇招孩童喜爱,往昔云雨山里的孩子们最爱粘的便是苏闻卿,而今却是最喜缠着苏炽,可怜苏闻卿还无辜受了伏芷的牵连,如今不去苏炽院里都见不着孩子的影。

其因还有一大关键便是伏芷总爱跟在他边上。

如今的苏闻卿自己失了吸引孩童的魅力便一听见苏炽那院里有儿声欢快便会随去与孩子们嬉戏,而伏芷本是在家里安静的看书理药,却若发觉苏闻卿良久不在,便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去寻他。

当下苏闻卿正在苏炽院里与孩子们戏得欢快,蓦有一丝余光瞥见了伏芷拿着本书负手而来,便立马起身拦了出去。

伏芷这会儿也才刚刚溜达过来,就见苏闻卿急急迎了出来,分明也揣得透他慌些什么,却仍是笑了一面蛮有坏心眼的戏谑,“倒是不必特地出来迎接我。”

“你不是在家看书吗?怎么又来了?”

伏芷却是未让他拦住的依然溜溜达达的进了院,“闲着也是无聊,来跟苏二吵一架。”

“……”

这严面的老郎中一进院,那满院的嬉戏之声便戛然而止,伏芷瞟了这满院的孩子皆是紧张兮兮的望着自己,一时兴起便又戏道:“这两天气候干燥容易上火,回头上我那喝点凉茶去。”

一听要去凶死人不偿命的伏先生家里,孩子们纷纷大惊失色。

苏闻卿唯恐他真将孩子们吓跑,便连忙推了他的背将他往屋里赶去,“你先给自己灌两壶凉茶消消火吧!赶快进去别在这吓他们了!”

伏芷却坏心眼的磨蹭着,悠哉悠哉的又成心招惹他道:“急什么?又不是不走。”

“进去!”

伏芷被苏闻卿一把推进门里,屋内苏炽正端着本书、烹着盏茶,饶是有耐心的指教着冀儿练字,抬眼见了伏芷,便顺口打趣:“摆在我这里你还怕堂兄被谁拐走?”

伏芷应他此戏也瞥了他一眼,“你家那位呢?天天放在外头就不怕跑丢了?”

却见苏炽一身从容,顺手翻过一页书,悠然道:“千里姻缘一线牵,任他跑的再远,该是我的人当然还是我的。”

却说此话时萧遥正好进屋,便瞧见了他这有恃无恐的样,却也顺然一笑,遂了他这得瑟劲。

这俩人的腻歪劲,伏芷当真是望尘莫及,便也挨不住他们肉麻的凑去瞧冀儿了,然而冀儿才容他的阴影一罩,便本能的紧张了起来。

伏芷窥着他的笔画,啧啧咂了嘴,“你这小狗爪子画出来的玩意儿怎么还没鸡爪子挠的好看?”

不出所料的受了伏芷一语打击,冀儿微微叹了口气,早就习惯了。

然而旁边的亲舅听了这嘴欠玩意儿把自个儿的宝贝外甥损了个鸡狗不如便当即就不乐意了,“什么鸡爪狗爪的?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哑巴。”

伏芷却也不甘示弱:“不会教就趁早边上凉快去!少在误人子弟。”

苏炽接着反咬:“冀儿这字还不都是让你给带偏的,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还好意思在这说?”

屋里那两人一吵吵起来便没了完,苏闻卿听了无奈,萧遥也遭不住这两人唇枪舌剑的,逮空捉了冀儿便避出屋去,躲了那两人的连环炮。

与孩子们嬉戏是苏闻卿偌大的乐趣,却于伏芷而言似乎与苏炽吵架才是最消遣的。

拜伏芷那心狠手辣所赐,平日里也就只有冀儿敢主动进他们的院子,却还时常让伏芷整得瑟瑟发抖,若逢苏闻卿不在,让这孩子单独与这老郎中待在一块的话实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伏芷静静的察着冀儿背写的草药功效,眉头愈蹙愈沉,终于到了可怕的地步。

冀儿一直都紧张兮兮的打量着他的神色,所见愈发心凉,便也暗暗揣好了视死如归的决心。

万幸此时苏闻卿进了屋,冀儿便似见了救星一般,立马向他堂舅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苏闻卿让这孩子的眼神望了一怔,“怎么了?冀儿。”

苏闻卿一问,伏芷抬眼,冀儿连忙又成一面乖巧之态,“伏叔叔在教我医理……”

苏闻卿留神打量了一番屋中氛围,见伏芷又是一脸冷态,便知这人必然又是要凶冀儿了,于心不忍的才想开口,伏芷却就先他一步起了身,扶了他的肩淡淡持着一身严肃将他带出了屋门。

“芳若,你别总凶他啊……”

伏芷却自有收拾那小崽子的打算,便也没心软应他这请求,却还是冲他柔和了神色,平静道:“我只是教导他而已,不会待他如何。你先去别处转转吧,等我给他讲完药草功效自然会放了他。”

“那你待他态度好点,你看他现在都已经被吓成这样了。”

伏芷约约点头应着,神色却仍未柔和,也没再让苏闻卿优柔寡断的便关了门,让他眼不见心不忧。

玉不琢不成器,木不雕不成材,于孩子的教导总是关键的——在此事上伏芷仍是比他要理性也狠得下心的。

伏芷虽然是个暴脾气的没有苏炽那么多耐心对孩子温言柔语,却也从来不会对冀儿动手,故那大半日的教导下来,冀儿到底是完好无损的出来了,虽说被训了一台是有些郁闷,但总归皮肉无损,且伏芷也并不会如何骂他。

如此长言久论的教导一场下来,伏芷自己亦是口干舌燥,一口饮尽杯中已凉清茶,苏闻卿这边连忙又为他烹上了一壶新的。

“冀儿是个挺聪明的孩子,怎么每回在你这就好像不是那么块料似的?”

伏芷翻罢一本医书便顺手搁在桌边,苏闻卿为他添上一杯温茶,他品了一口,方才答言:“聪明是挺聪明,是不是这块料就不好说了。”

苏闻卿搁下手中茶壶,浅有幽怨的瞥了他一眼,“冀儿若实在不是学医的这块料,你也别太逼他吧,让他择自己喜爱的不也挺好?”

“我现在教他的也不是多深的医理,不过就是些药理的皮毛而已,”伏芷笑着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还真想叫他悬壶济世?”

伏芷自己就是个挂着“神医”名号的江湖郎中,岂能不知想要做到真正的妙手回春、悬壶济世须得多高的天赋掺与多深的积淀方能成就。

何况医道不易走,医心更是难成,纵是所谓“神医”也总有挽不回的性命,每当这番不幸降临,于医者而言既是打击也是浇凉——人力终是难以抗天。

伏芷品着茶又沉沉思忖了良久,直到置下了空杯方才悠长一叹了开口:“我倒也不指望他今后能救什么人,教他的这些至多不过自保罢了,能知草药功效至少在关键时刻不至于束手无策。毕竟我们也不可能时刻伴在他身边,倘若有朝一日他离开了女娲庙,到了远隔千山万水那时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指望他自求多福了。”

他的话隐隐掐痛了苏闻卿的心扉——只是冀儿现在还小方能心无他念的庇在他们四人羽翼之下安然无虞,可当这孩子长大之后恐怕就不是他们不想庇,而是这孩子不愿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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