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山腰别墅,背后就是层峦叠嶂的人工森林,偶尔出现一些小动物很正常。
这几年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地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很多小动物熬不过去漫长的寒冬,小小的尸体在雪中冻得僵硬,有些濒死之下会鼓起勇气偷偷靠近人类所在的住所。
去年冬天零下二十五度的时候,外面水管冻得炸裂,明轻轻刚搬进来,找人做修理,在花房里发现过两只瑟缩着躲在热水管下方取暖的麻雀,大雪封城的那天,她还在四楼半开放的玻璃天台上看见了一串串黄鼠狼小爪子的痕迹。
如果是哪天窗户忘了关,进来了一只贪图暖气的懵懂小动物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前任别墅主人养了狗,搬家公司替明轻轻清理前任别墅主人的东西的时候,没有清理到位,遗留下一些物件。
只是,这个狗窝未免也太磕碜了些,住这么大的房子,怎么就给狗这么巴掌大一块儿箱子?这主人是个周扒皮吧。
总之,明轻轻没有放在心上,她将箱子踢到角落里,去洗了下手,上床睡觉。打算明天和小周说一下,让他把公司的清洁团队叫来,把别墅从头到尾重新做一遍清理。
如果藏着什么流浪小动物,就得赶出去,或者送去救助中心。
明轻轻有点轻微洁癖,并且没有随手饲养可能携带了细菌的流浪动物的习惯。
*
而四楼杂物间里,黑暗中,小傅看着脚下原本放窝的地方空空如也,正宛如被抄了洞穴的小动物般,万分惊恐不安。
他皱起鼻子,轻轻嗅了嗅,明轻轻进来过,她的猫没进来过,自己的窝的味道一路下楼,去了……明轻轻的房间?
他身上的雨水正顺着裤管往淌下,一滴滴砸在材质优良的木地板上。
糟糕,木地板上都是水。
小傅回过神来,弯下腰想擦,但一弯腰他的骨关节就咔嚓咔嚓作响,地上湿滑,他手脚不利索,像只快要报废的小机器人,差点摔跤。
身体倒地之前,他登时瞬移到窗台上。
脑门砸在了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中缓了摔跤的力道。
这“咚”的一声沉闷,不算大,但在深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被发现的恐惧感袭来,小傅惊惶地往三楼明轻轻的卧室方向看了眼。
没什么动静。
三楼四楼的两个房间之间,还隔着许多房间,和无数堵隔音极好的墙壁。
地球人的听觉是听不到这么远的。
但雨水一直往下滴,再待在这里,木地板真的要被泡开了。
来不及思考,小傅消失在了原地。
他找了个无人的桥洞,打算先度过这一晚。
现代科技发达,几乎已经没什么地方会不安装道路监控了。
这处桥洞小傅之前待过几天。
当时他满怀着做坏事的歉意将监控徒手拆了,因为此处地址偏僻,监控直到现在也没修好,所以这里便成了小傅暂时的避难所。
外面太冷,顾不上身上湿透,小傅冻得哆嗦,先找了个能挡风的角落。
这处桥洞年数久远,右侧过道壁角落里有一处墙砖脱落,刚好形成了七八十公分粗的涵洞,能挡住刺骨的冷风。
小傅抱着膝在那里蜷缩下来,苍白的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打起精神,但心脏还是残余着砰砰直跳的紧张感。
明轻轻发现了他的窝,并收缴掉了他的窝。
但是三楼一直很安静,灯全都关了,她还平静地上床睡觉。
应该是没有被惊吓到……吧?
小傅不大敢确定,心里有些歉疚,但总之,他今晚不敢回去了。
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的窝——他很紧张他收藏的那些宝贝,他那本书里夹着一枚向日葵花瓣,这种植物在他的星球上从未见过,他还计划着有朝一日如果能回去的话,可以带回去培植。
还很紧张被自己弄了一地水的明轻轻的木地板,不知道明天再想办法给她收拾来不来得及……
小傅一整夜都没睡好。
再加上饥饿一直让他肚子咕噜咕噜叫,一夜过去,他本来就苍白不似正常人的肌肤更加透明了点,深邃的眉眼挂着两个幽怨的黑眼圈,更像是人类拍摄的电影里所谓的“丧尸”了。
大约凌晨四点的时候,雨势渐小,天没亮,世界还是黑的。
桥洞远处驶来一辆运货的车,黄色的车前灯划破雨幕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小傅的耳中。
小傅已养成条件反射,瞬间警觉地睁开眼睛。
他兜帽摘了下来,头毛被墙壁蹭得上翘,眼眸还带着一点刚睡醒的呆滞的婴儿蓝,但神智却已经立刻清明和紧绷了起来。
不能被人类看见。
被看见就会被驱逐、被畏惧、被打死。
车灯越来越亮,桥洞下灰色的风吹过凌乱的积雪,一片空荡荡。
少年的身影再一次离开了这个短暂庇护过他的地方。
泥地上留下一个孤独的小水坑。
*
上午天晴了一会儿。
小周带着天娱娱乐的清洁人员来给明轻轻整理别墅。
这山腰别墅区的安全措施做得的确不错,即便是熟面孔小周,要想带人进来,还得明轻轻亲自给保安室那边打一通电话。
小周的车子驶入大门,绕过室内高尔夫球场,停在明轻轻的停车场里。
“是有动物闯进来了?”小周熟门熟路地去冰箱拿了罐可乐,边喝边翻捡明轻轻发现的纸箱子。
明轻轻拉开落地窗窗帘,让阳光透进来,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不清楚,这次打扫完,你让他们把所有门窗都检查一遍,全给我关好。四楼那个玻璃露台,你抽个空找人给我封了,总感觉怪不安全的,去年还发现了黄鼠狼。”
小周忍不住笑:“金姐说给你雇个管家,你又不让。实在不行,最近疯狂追你的那个当红流量,你也可以试着谈个恋爱放松下。”
明轻轻看了他一眼。
“抱歉,我越距了。”小周比了个ok的手势,不再试图插手。
他比明轻轻年长。因此虽然他是明轻轻的助理,但两人相处模式更像是朋友——又或者说他是明轻轻身边唯一一个能随口聊上几句话的人。
毕竟明轻轻这种人,几乎没有朋友。
明轻轻看起来温和、平易近人,从不刁难身边的工作人员。
但实际上,她性格很独,很少与人深交、习惯性独来独往、自己解决事情。
她总是波澜不惊、冷冷淡淡,大家很少从她身上看到常人会有的慌张感和仓促感,于是也就经常拿不准她在想什么、她迫切渴望什么。
这样的性格在娱乐圈反而是好事,没有致命弱点、从容不迫,再加上一张明艳耀眼的脸蛋,一副天生优越的身材,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人。
她入行已经七年,因为眼光不错,每次挑的剧本不是收视率火爆就是小众拿奖,再加上她自己本人足够上进,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对公司的合约已经付清。
她还持有一些公司股份,在公司有了一些话语权,金姐也不催她了。
于是她开始一年只拍两部戏,进入半养老状态。
小周经常羡慕明轻轻,但随即想到她年幼时,有钱的父母便在日复一日的争吵、谩骂、诉讼中丧失了耐心,最后果断选择了分道扬镳。
留给她的只有几套房产、两串冰冷的电话号码,一句“有事打电话”,以及一只刚出生的、蜷缩在纸箱子里茫然无措的小猫。
一人一猫相依为命直到如今。
这种跨越十几年、漫长的孤独感恐怕不是自己这种习惯呼朋结友的人能够忍受的。
想到这些小周又望而却步,算了,自己还是更喜欢有烟火气的生活。
两人在客厅喝茶,清洁人员和安保人员分别完成了工作,拎着工具箱回到三楼。
工作人员也没检查出来哪里的门窗没关好,让小动物闯进来了,只能解释为,可能是有小动物顺着通风管道或者水管溜了进来。
住在这种山腰别墅,地下室必须要通风防潮,设计师铺设的管道复杂如迷宫,这种事情简直防不胜防。
明轻轻没说什么,检查一下放个心。
“我们帮您把纸箱子带走。”清洁人员临走前说。
明轻轻看了眼那个被踢到角落的半人高纸箱,点了点头。
清洁人员顺便把其他几个打包垃圾的黑色袋子一起扔进了纸箱子,抱着纸箱子往外走。
*
天刚刚晴下来,小傅便急切地想要回到四楼玻璃露台旁边的房间去,将地上的水渍擦干,他手里还拿了半块抹布。结果他瞬移回房间后,发现地上的水渍已经被擦掉了——
很显然是被屋子里正走来走去的穿着工作服的人员拖掉的。
天花板也没漏水,地板上凭空出现一滩雨水,也不知道那位工作人员起疑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