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婧腿上的伤不甚重,严重的却是五爷踹的那一脚。
当五爷来医院看望龙婧的时候,龙婧正坐在床上,由着护士帮她拆解腿上的药布。五爷推门进来,龙婧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继而低下头,不看五爷,也不开口。
膝盖上细小的针眼已经发青发紫,连成一片,护士拿药棉擦过,微微刺痛。伤口没干也不能裹上药布,护士又不便在此,叮嘱了龙婧药水干了就按铃喊她,然后便出去了。
五爷看着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的龙婧,无奈的笑了笑,拉了张椅子坐在她床前,看着龙婧抿着唇不开口的别扭样子。
“没什么想说的?”五爷拍了拍裤脚上沾上的灰尘,“等着我问吗?”
“五爷都知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龙婧轻叹了口气,抬眼看着五爷,对上五爷有些玩味的目光,不安的垂眸避开,“我错了,我不该杀了他。”
“若是按照你展现给我的样子,你该逆来顺受,无论他们做什么,无论多大的屈辱,你都应该受着。”五爷一针见血,“龙婧,交朋友也好,管手下人也罢,最忌讳一点。”
龙婧几乎能听见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狂跳。
“心不诚。”
龙婧抬头看着五爷,紧蹙着眉,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可张了口,却实在没脸说什么。
“我……”龙婧不知该说什么,五爷也不再叱责什么,沉默了几分钟,龙婧翻身下床,跪了下来。
五爷并不拦她,真心悔悟也好,苦肉计也罢,他都受得住龙婧这一跪。
“我知道您不喜欢杀戮,我怕您不喜欢我。”龙婧有时也迷茫,这一幕她困惑了许多年,这时她所说的这一切,究竟是真心,还是入戏太真,连自己都被骗进去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想骗您的。”龙婧抬头看着五爷,“是,我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我有自己的感情,有我自己的骄傲,我不是生来就为了低人一等,不是生来,就为了做男人的附庸。父亲说得对,我就是有那些不该有的野心,可是五爷,我不比哥哥差的,我不是一个需要哥哥保护的废物。”
“龙婧,这些话,你若是早些告诉我,我未必就接受不了,可是你偏偏,非要装出一副样子给我,又自己亲手撕了那副模样。”五爷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看着她单薄的肩,“我没有跟你说过,我有一个早夭的小孙女,”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愁色,“她是因为肺炎,发烧,不治而亡,那个时候我不在家,我的儿子也不在,他被人算计,险些丧命,是你父亲帮我救了他。我救下了我的孩子,却没救下他的孩子。我若是在家,不会放任她死在她母亲怀里,我对不起我的孩子,也对不起我孩子的孩子。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五爷伸手抓住她胳膊,将她拉起来。
“我远远没有呼延硕那个老东西有福气,”五爷伸手捏捏龙婧的脸,看着她含着眼泪的可怜样子,笑着舒了口气,“我老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能折腾,我今天就告诉你一个道理,你现在犯了错,吃些皮肉苦,我能帮你摆平,可是以后,你总有一天要自己去摆平你惹下的麻烦,不是任何时候,你杀了人,都能被抹的干干净净,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的事,都有双眼睛在看着。”
“五爷……也信神佛吗?”龙婧犹豫着问道。
“我不信,但问心无愧,总是好的。”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龙婧应着,却只是嘴上应着,实际心里,却是庆幸自己还能继续留在五爷身边。
…… …… …… ……
五爷把陌千凡拎回家的时候,陌千凡就知道大事不妙,没有借口溜走,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进门。
五爷家里就是普通的两居室,原配老伴早已经过世,儿子和儿媳也已经搬出去单住,这里只有五爷和续弦卉姨住着。
卉姨听见门响,忙从厨房里出去迎,看见的却是五爷没什么笑容的脸,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陌千凡。
卉姨眼尖瞥见陌千凡抱着个长长的东西,心里就明白陌千凡铁定又惹老爷子生气,今天估计是逃不了一顿打,忙上去插嘴:“回来了,我刚刚煮的八宝茶,要不要给你倒点?”
“不用了,你忙去吧。”五爷说着进房间去了,也不理会陌千凡。五爷一走,卉姨就拉拉陌千凡的衣服,小声问道:“你又犯什么事了,拿着的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卉姨,你就别忙乎了,不早了,您歇着吧,没事,我应付得了。”陌千凡笑的也是僵硬,五爷喊他过来,估计就逃不了一顿打,眼下只想把卉姨支开,省的一会儿难看。
卉姨看他打着哈哈不肯说实话,也没办法,索性也不管了,关上门进去劝了几句,然后就没再出来。
五爷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陌千凡还是抱着布包着的藤杖,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不敢抬头,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自己说,都干了什么。”五爷坐在沙发上,隔着茶几看着陌千凡。
陌千凡始终低着头,闻言咽了口唾沫,小心的抬眼,却正撞上五爷凌厉的目光,心里一颤,三两下拆了布包,捧了藤杖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