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影子!”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大声道,带着十分笃定的口气,“对,就是影子!黑色的影子!我看到的,就是这种鬼!”
“影子?影子怎么可能是鬼?你是不是把黄绫或者窗外面树枝的影子,当成了鬼?”
“不,绝对不是!就是鬼!真真正正的鬼,我没有看错!”这次,他说得更加有力,旋即,又证明似的补充道,“如果是普通影子,只会出现在月光下,可那个影子不是,它不仅出现在了月光下,还出现在了阴影里,比阴影的颜色还深,像倒在地上的墨汁,更可怕的是……是……”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颤抖,双手也再次勒紧了我的腰。
“是什么啊?”我道。
“它们还会爬,像一堆蠕动的虫子!然后……在爬到你面前的时候,突然变成一条巨大的黑蛇,露出红得发光的眼睛,冲你张开血盆大口!”恐怕我不信似的,他一字一句,口讲手画,那煞有介事的样子,让我信了大半,我不由得后怕地倒退了了一步:“真的吗?那它们现在还在吗?!在哪里?!”
然而,回答我的,竟是一声吃痛的闷哼:“唔!”
闻声,我的身子立即僵了半边,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怎怎怎怎怎……怎么了?”
“你踩我脚了!”他抱怨道,说着,将我脚下的柔软“地砖”撤了出去。
“走了,看见你就走了……”片刻后,他道,终于松开了紧勒着我的双臂,闻言,我也松了口气:既然怕我,那我就不用害怕了,看来我在城隍庙住了这么多日子,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鬼,不是毫无缘由的。
“我不能在那儿呆了,”略一思索,他道,转身看了看我用来睡觉的供桌,“你还睡在这儿吗?”
“嗯。怎么了?”
“没怎么。”他道,一边说一边走到供桌下面,然后在我诧异的目光下,钻了进去。
“你要睡桌子下面?”
“嗯。”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喜欢这里啊!”他底气不足的开口,说罢,便不再理我,又像一只狐狸一样,将身子蜷缩在了桌子下面,看样子是要睡了。
“那你不怕冷了?”看到他额前被风吹得左摇右摆的碎发,我道,转过身,继续扯从房顶上垂下来的黄绫。
“不怕了,”男孩高傲地一偏头,道,“但你……你不要离我太远啊。”
“嗯。”
从房顶垂下的黄绫不少,将它们全部扯完之后,我发现怀里的黄布凑在一起,竟足有四五个被子那么后。
“呐,有了这些,你就不会冷了。”把黄绫扔给男孩,我道。
“你……都给了我,你不冷吗?”接到黄绫,男孩一愣,道。
“不冷啊。”我不假思索地开口。
“谢谢你,”眼中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男孩缓缓开口,道。说完,打量了我片刻,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冲我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用哄人的口吻开口:“大傻子,你真聪明的,这个办法我都没有想到呢——你真棒!”
“不客气。”我半敷衍的开口,情绪并不高。
他如此夸赞我,我心里应该高兴才是,只是不知道为何,听到他哄孩子似的口吻,心里却感觉有那么一点儿自己也说不出的别扭。
“那些鬼呢?它们现在还在吗?”扫了眼屋子,我道。
这个城隍庙,这么大这么宽敞,我来之前却没有一个人进来住,想来就是因为男孩所说的那些鬼,
可是,那些鬼,听起来十分可怕,它们为什么会怕我呢?
思及此,我对它们愈发好奇起来。
“不在了,看见你就跑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它们在哪儿。”男孩道,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啊,我睡觉了。”
说完这句话不久,男孩就睡着了,看来他这一天,确实很累。
而为了见到那些令我好奇的鬼,我一夜未眠。
从房顶找到地面,从门窗找到佛像……城隍庙里的每一个死角都没有放过,可是,那些鬼却像压根就没有出现过一样,连个影子都没有被我找到,只有从外面涌进的冷风,“呼呼”地刮了一宿。
第二日,我像往常一样,到师父的医馆里打下手。
采药、晒药、抓药、看病,还是每天的那一套,唯一不同的是,村长来找过我。
下午,村长像其它人一样来药房看病,却没让师父诊脉:“让有鱼来吧,那丫头跟你学了这么久,我看看她学得怎么样了。”
闻言,师父便把正在给其它病人抓药的我叫了过去。
见是村长,想起他大发慈悲地让男孩留下来的事儿,我感激地笑了笑,坐了下来。
看诊讲究的是望闻问切,但师父都是略过前几个步骤,直接把脉,所以我便按例把手搭向村长的手腕,手刚落下,村长突然身体前倾,将嘴靠到了我的耳边。
“今晚村人闭户后,到我家来找我。”他道,声音又低又轻,仿若梦呓,说话时,他从嘴里吐出的热气打在我的脖颈上,让我感到一阵酥麻。
看到我缩了缩脖子,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有些复杂,我看不懂,只是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