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聘是位宽以律己,严以律人的师父。因为学塾歇假的缘故,他便要求赵阿蛮每日都要去兰园报道,不准请假。晨练、午练、晚练,一样都不能落下。因此,赵阿蛮便成了大忙人。卯时就要起来晨练,用过早膳便马不停蹄的赶去兰园。
赵阿蛮虽然想习武,但也不想丢下功课,好说歹说才求得周聘同意,免了晚上的练习。此后,白天打拳练剑,晚上挑灯夜读便成了赵阿蛮每天的生活日常。连吃饭、睡觉、上茅厕都要算计着时间,别说去磨王琪,就连探望马婆子的时候都很少了。
转眼又过了十来日,终于迎来了小年,县里人也忙碌了起来,开始准备年货、扫尘、祭灶。
这当然和赵阿蛮没什么关系,用过早膳,他便慌着赶去兰园了。
前几日,周聘教了一套剑法。而他所谓的教,就是自己打一遍让赵阿蛮看,之后就做了甩手掌柜,让赵阿蛮自己参悟。
赵阿蛮练习了几天,还是有两招打的不是很连贯,便想着今早再去找周聘讨教讨教。谁知到了兰园之后才知道,周聘头天晚上喝大了,竟然撂了摊子,睡大觉去了。
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碰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赵阿蛮也是哭笑不得。好在他不是靠人鞭策的人,既然师父宿醉未起,只能自己慢慢练习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时辰之后,赵阿蛮终于觉得有些进益,出招也流畅了很多。
已经连着练习了一个时辰,赵阿蛮便想稍作休息,趁机整理整理思路。谁知他正准备唤小厮上些茶水,正巧遇见涟漪提了茶壶进来了。
“奴家想着公子应该渴了,便过来了,没打扰公子练剑吧。”涟漪笑着在杯子里添上茶,恭敬的递给赵阿蛮。
自从赵阿蛮拜周聘为师之后,涟漪经常过来,时不时的帮着端个茶倒个水,不过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知道涟漪是想报恩,但她毕竟不是指派过来的侍女,频繁的和府外男子接触不太好。赵阿蛮委婉的提了几次,奈何涟漪还是经常过来。
好在这个园子僻静,兰园的下人得了吩咐,很少过来打扰周聘。除了几个伺候的小厮之外,也没什么人来。眼见没出什么事,而涟漪待的时间都短,几次之后,赵阿蛮也不好意思撵人了。
“你来的正好,刘先生托我带了几包补品给你。”赵阿蛮指着放在石桌上的几个盒子笑着道。
自从上次来兰园给涟漪瞧过病之后,刘云似乎对她上了心,时常询问涟漪的病情。期间又拜托赵阿蛮带他来了兰园两次,确定涟漪大好之后这才放心。
后来,刘云不知怎么听说了赵阿蛮每日都要来兰园学剑的事,便经常托他给涟漪送东西。吃的、用的、穿的,零零碎碎的算下来,已经送了不少了。
看到桌上的补药,涟漪却淡淡的道:“多谢刘先生的好意,这些日子,刘先生已经送了奴家不少东西了,奴家实在不能收了,还望公子帮我把这些东西退给刘先生吧。”
也不怪涟漪戒备,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刘云医者父母心,奈何涟漪不清楚他老人家的名声,有提防也是在所难免。
害怕涟漪误会刘云别有企图,赵阿蛮忙解释:“刘先生是医者仁心,他经常免费为穷人看诊,分文不取。估计是看姑娘的身子虚,这才送了补品过来,还请姑娘不要误会。”
“我本就是低贱之人,又有什么好误会的。”涟漪自嘲的一笑,转而道:“刘先生的好心奴家心领了,不过奴家现在已经无碍了,还是请刘先生把这些东西送给更需要的人吧。”
见涟漪瘦弱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着抖,但说话时依然昂着头,像一只伤痕累累却依然不愿意低头认输的斗鸡。她的这副自卑中夹杂着自傲的倔强模样,让赵阿蛮感同身受,心中不由的一酸。不得不说,他和涟漪的性格有几分相似。即使处于逆境,即使身份低贱,也要保留着独属于自己的那份矜持和骄傲。
知道涟漪是不愿意继续接受别人的同情和馈赠,赵阿蛮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能指着补药旁的两个包袱,缓声道:“姑娘之所以生病,八成是受了寒。那是我找人做的两件棉袍,都是普通布料,也不算太贵。样式可能不好看,不过用的都是今年的新棉花,很暖和。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怕她会拒绝,赵阿蛮继续道:“这棉袍颜色稍微有些艳,我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子,若是姑娘不收,放着也是无用。”
知道赵阿蛮在给自己找台阶,涟漪心头一暖,眼眶也跟着一热,她柔声道:“多谢公子的好意。”
见她收下了,赵阿蛮松了一口气,接着道:“这补药既是刘先生送来的,对姑娘的身体有益无害。姑娘还是收下吧,等你养好了身体,大家都能放心。若下次刘先生再送东西,我替姑娘谢绝他的好意便是。”
“如此,就多谢公子了。”涟漪对着赵阿蛮福了福身,“奴家自知身份低贱,又别无所长,实在是无以为报。若是公子不嫌弃,奴家给您弹首曲子吧,权当是报恩。”
有心想要拒绝,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心,赵阿蛮脑筋一转,笑道:“多谢姑娘好意,不过如今家师还在休息,若是弹奏丝竹之声,只恐扰了家师。”
“这样呀。”涟漪面上露出一丝失望。
“如此良辰美景,听首曲子也无妨。”
此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赵阿蛮回头,却见周聘顶着一副宿醉后的衰样倚靠在门坎上,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师父。”赵阿蛮连忙回身行礼。
涟漪也对着周聘福了福身。
“徒儿你好不通情理呀,人家姑娘一番心意,你怎么能拒绝呢?”周聘转头看着涟漪,笑着问:“不知姑娘可愿为我师徒二人弹奏一曲?”
周聘的黑眼圈极重,又是一身酒气,涟漪有些嫌恶的往后退了退。她的本意是为赵阿蛮一人弹曲,忽然多出个人,还是一副油腔滑调的酒鬼嘴脸,和在芳香苑遇到的嫖客如出一辙。
涟漪心中半烦,但想到能趁机为赵阿蛮弹奏一曲,另一个人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十分敷衍的给周聘行了礼,涟漪转头对赵阿蛮道:“公子稍后,奴家这就取琵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