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欲言又止的话音宛若坠入镜湖的飞星,不费吹灰之力,激荡重重浪潮遮天蔽日。不管东皇方朔如何,洛阳歪头望向山巅,凝视着丝缕绸缎般的炊烟,看看日头,愈是思索,想不明白的事愈多。
首先,妖族的气运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妖殊途,就眼前的家伙,若非情势不适宜,第一个就杀了他。其次是这个时间生火做什么,不早不晚,吃的是哪顿饭?
东皇方朔闻声立即望向洛阳,打量几眼又望向山巅,不同于洛阳的疑问,怀着揣测,试探道:“她应该不是妖族吧,当然,也不是人族,传说中最后的真神……”
“她的时间不多了吧,我们上去吧,我很想知道答案,不想遇见听见一半没有后话的扫兴事。”
说话间东皇方朔大步上山,没走出五步距离身形蓦然顿在原地。洛阳没感觉风起,却见山间花草倾斜,百余斤的大妖好像秋风里的凋叶,高高飞起,打着旋儿栽入山间。
“你们两个一起上去,我就不上去了,下来也别告诉我,知道得越多烦恼越多,一把岁数了,能活着就很不容易。”
老龙边说着边走开,寻了快能有辉光有树荫的山石,静悄悄的坐下,双手拢入衣袖,睡眼惺忪,没一会儿呼吸悠长均匀,好似睡熟。
几只飞鸟掠过,疏影落下重山,崎岖的山路更是寂静。洛阳没出声,自顾自迈步,雄赳赳,有说不出来的神气。
看着东皇方朔就生气,故意站定不动,看着洛阳独行山路,仿佛之前着急上山的似乎不是他。
一步、五步、十步、半山腰……
飒然白衣渐被翠色遮去,变成渺小的一点。东皇方朔有些不信任自己的眼眸,抬起衣袖擦擦眼角,确认看到的不是幻觉拂袖冷哼,跟着迈动脚步。
前脚方才踏足山间,狂风再起,带斜大片草木,将东皇方朔卷入云间,压着他撞碎不远处的山岳。
推开两三碎石,东皇方朔轻盈起身,眼中流淌着真火,正欲握紧拳头,耳畔有传音响起,老态龙钟,透着虚弱,不藏倔强。
“方才你说谁时间不多了?”
“想上来就给我磕三个头,不然你就别上来!”
一切都藏在话音中,给了选择,却也没有选择。东皇方朔犹豫片刻,捏着拳头跪下,叩首后踏步飞起,须臾落在山巅,看着洛阳登山,背对着草庐。
感知着那烧火煮羹的老妪,紧握双拳,正打算问一句为什么,老妪抢先开口,“你的命格就是如此,经历的这些都是你的命,等到长空染成红色,你会得到妖皇之位,在那之前,去流浪吧,去冒险吧,反正是死不了的。”
话音落下,不等东皇方朔开口蓦然再起狂风,山巅到林间不过是瞬间的事。
“好了,别再上去了,她很倔强,预见的从没有错过,不管你信不信。”
东皇方朔瞥了眼睁开双眸的老龙,又看看山巅的炊烟,撇撇嘴,冷哼一声,语气中透着不屑,“什么预见,不过是堪破局势,运筹帷幄罢了。”
“那么你想成为妖皇吗?”
烛龙冷声追问道,说着缩小身形平躺在山石上,沐浴着温暖的辉光,尽情舒展慵懒的身躯。
这问题可能没有答案,也可能从被驱赶那天就注定了,过去决定现在,现在决定未来。
有得选,也没得选,虽然如此东皇方朔心服嘴不服,冷声道:“不想,能一统六界的妖族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他的错,既然是他的错凭什么要由我来承担?”
“这你倒是没说错,无所谓了,一把老骨头了,不能管闲事,这世道爱谁说的算就谁说的算吧,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老头子,别想好受!”
“瞒天过海,金蝉脱壳,小毛头,抓我不着!”
烛龙笑呵呵的回道,将东皇方朔的气话生生变成对子,言罢望向山巅,算算时间,以他的脚力应该踏上最后一步了。
花香散满群山,相伴两只游蝶,洛阳快步到山巅,先看看草庐,再望望灶台,最后视线才落到老妪身上。
从没见过这样的生灵,像人却头生龙角,是妖却无身形,似鬼却有魔意,已经因光阴而浑浊的眸子里存留神性,什么都像,什么都不像。
“人老了脾气就不好,在我开始说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如果没有就摇摇头,如果也摇摇头,放在心里,你想问的都能在我接下来说的内容里找到答案。”
老妪边说边揭开锅盖,用勺子搅动两下,醇香诱人,叫洛阳情不自禁咽了口吐沫,盯着锅里看,坚定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