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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上钟钰那时正值青春期,性格也越发的内向,平日不爱说话,无论是走还是坐总是低着头想事情,对周遭的一切也十分敏感,很善于分析。

别人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或是一句话,看在钟钰眼里,都能很快作出解读,明白这人背后的动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钟钰会比同龄人,甚至是成年人,更快更迅速的接触到他人的内心,甚至于钟强夫妇偶尔表现出来的一点小动作、小眼神,无论是对她的防备,还是疏离,钟钰都能立刻捕捉到。

而这些细节也一点一滴的走进她的心里,渐渐消磨掉她对养父母本就不多的“亲情”。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钟钰上大学住校,她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又亲切的女人,就是陈凌。

陈凌经过多方打听,又花了很多钱托人寻找,终于找到钟钰的下落。

钟钰因为性格缘故,也因为陈实川夫妇的死因,在钟强家里始终得不到真正的父爱母爱,所以可想而知,当陈凌对她无限包容,无限付出,全然没有一点自私的照顾、关爱她的时候,那种效果是直击心灵的。

当然,可能换一个人,钟钰也未必能接受这层温暖,或许这也和亲姐妹之间的血缘有关,钟钰从第一次见到陈凌就觉得很亲切,好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钟钰和陈凌很快就成了知己,陈凌也在潜移默化之间,将自己的故事一点点透露给钟钰知道。

钟钰听了十分愤怒,甚至和陈凌产生共情。

对钟钰来说,她和陈凌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真心对她们好的,只有她们两人才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钟钰甚至多次幻想过,如果陈凌是她的姐姐,如果她就是那个被人抱走的婴儿,那该多好。

直到某一天,钟钰的“幻想”实现了。

陈凌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便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钟钰受到惊吓,起先是怀疑,不肯相信,后来冷静下来又要求看到证据,心底还隐隐有点高兴。

陈凌和钟钰很快就去做了DNA鉴定,证实两人是亲姐妹。

拿到结果之后,钟钰如释重负,流浪了二十年,突然寻找到唯一的亲人,那种喜悦和松弛,是她多年来未曾经历的。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和不甘。

故事讲到这里,钟钰话锋一转,说:“就这样,我和姐姐相认了,我们也开始寻找仇人,制定我们的复仇计划。”

而这一刻,站在单向镜另一边的薛芃,也因为这个故事,和钟钰语气中的兴奋受到震动。

旁边的王志申嘴里念叨着:“哎,也难怪她们姐妹俩会这么变态了。”

可薛芃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姐姐薛奕的模样。

薛芃不禁自问,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这样一对姐妹,目睹她们这样残忍的下毒方法,将高世阳夫妇折磨致死,她会反过来同情这对姐妹的身世么?

答案肯定是不会。

任何案件都有它发生的原因,作案人也有他们的动机,他们自觉无辜,自觉是这个世界的受害者,无论是复仇,还是报社。

而这些动机和原因摆在案件面前,就会变成犯罪嫌疑人的“借口”。

中国人是最习惯用因果论的,这放在高家的案子里,陈凌和钟钰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高世阳谋害她们的父亲陈实川,又把责任推给他,还间接害了她们的母亲,她们也不会处心积虑的找高家复仇。

只是薛芃再转念一想,如果抛开这些理智的分析,如果将陈凌、钟钰替换成薛奕和她呢,她还会这么客观么?

答案恐怕还是不会……

也许,她也会追随着姐姐去复仇,追随着这个世界上唯一明白她,爱护她,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想到这里,薛芃轻微的眨了下眼,深呼吸的同时,也将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来薛奕临死前的模样,深深埋了下去。

随即她集中精神,继续听钟钰的故事。

……

陈凌和钟钰相认之后,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她们最初的调查并不顺利,江城太大,他们要找一个姓高的化工工人,并不是件容易事。

而最简单也最笨的方法,就是她们也去化工厂工作,通过这个圈子里的人际关系,一层一层的去打听。

她们做梦都想不到,这一找竟然会找了十年之久,她们甚至一度认为,高世阳已经离开江城,或者已经死了。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们才顺着蛛丝马迹寻找到一个当年会新工厂的老工人,得知高世阳的下落。

原来在这些年里,高世阳曾经找人算过一次命,还因此改了名,中间有十几年都叫高本顺,后来又改了回来。

而就在她们找到高世阳的时候,远在历城的钟强,也因为肾衰竭,即将离世。

钟钰回到历城,见了钟强最后一面,还将当年的录音播放给他听。

钟强躺在病床上,终于松了一口气,也终于跟钟钰说了一次心里话。

其实钟钰小时候很可爱,只是越长大就越像陈实川妻子,尤其是那双眼神,和她偶尔看人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钟强每每对着钟钰,就会想到那天在病房里,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却带着满腔恨意的眼睛,就像是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大石,压了他半辈子。

钟强就像是三十年前跪在陈实川妻子的病床前一样,对着这时站在病床前俯视他的钟钰,做了这辈子最后一次忏悔。

他告诉钟钰,当年之所以不敢把真相说出来,一来是因为受到高世阳的威胁,二来则是家里欠了一大笔债,需要填坑,而高世阳刚好帮他填上了。

可钟钰听到这些,就像是当年的陈实川妻子一样,眼里迸射出恨意。

就在钟强咽气之前,钟钰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可以去死了。”

后来,钟钰就回到江城,开始了她和陈凌的复仇计划。

钟钰说:“这后面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是故意接近高世阳和李兰秀的。我们做过调查,知道高力鸣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刚巧也是立心。而我姐姐对他还有点印象,这还真是天助我也。”

这之后,钟钰就做了微整形,转而接近高力鸣,还申请做社工,经常参加街道活动,很快就认识了李兰秀。

就这样双管齐下,陈凌做幕后军师,钟钰来实施,一边被高力鸣追求着,另一边就在高世阳、李兰秀面前营造热心善良的形象。

李兰秀见钟钰人好,又漂亮,就想介绍给自己的儿子,谁知这一介绍,却发现原来高力鸣一直都很喜欢钟钰。

钟钰便这样“半推半就”的和高力鸣开始交往,一年后结婚,开始在高家三口中制造嫌隙。

“其实高力鸣就是个妈宝男。” 钟钰说:“你们知道妈宝男‘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么?你们知道像他这种在母亲的溺爱下长大的人,出社会以后有多难过么?李兰秀特别的无知,她觉得爱孩子就是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过犹不及。所以高力鸣就被她惯的脾气又臭又硬,自私自利,而且还一无是处。”

“高力鸣根本没朋友,他自小到大喜欢的女生,也没有一个看得上他,所有人都烦他,嫌弃他,离他远远的,他在别人口中就是个讨厌鬼。可是高力鸣的性格已经养成了,他最不会的就是反省,他永远觉得错的是别人,是这个世界在与他为敌,他还讨厌每一个针对他的人。”

这时,沉默许久的陆俨开口了:“也包括他的父母。”

“当然。”钟钰笑了,“这就是溺爱的下场。平日对他千般好,他习以为常,认为这是应该的,所以一旦稍有一点指责,他就会饱受挫折,不理解,也不能接受,还会反过来怨恨。高力鸣这辈子就没做成过一件事,唯独毒害他的养父母,是他唯一的‘成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还有点骄傲呢。”

齐昇拍了下桌子:“这还不是你教唆的。”

钟钰“咯咯”笑着。

直到陆俨说:“说说李兰秀吧,你们对高世阳下毒,是因为父母,那么李兰秀呢,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

钟钰又收了笑,眼神里流露出阴狠:“因为她比高世阳更烦人。我和高力鸣在一起后,李兰秀就老拉着我的手,跟我面前想当年,还说离不开我,要我每天都去看她。我说,我要工作啊阿姨,我要是加班的话,就过不来了。李兰秀却说,那你就请假来陪我,或者干脆把工作辞了吧。”

“有一次电梯坏了,他们住在十六楼,李兰秀完全不考虑那天高温三十七度,还要我去超市买两大袋东西,再爬到十六楼去看她。等我终于到了,气都喘不过来了,李兰秀又开始跟我念叨以前的事,反反复复,没完没了。也就在那一天,李兰秀跟我提到高世阳年轻时立的功,她还存了一份当时的旧报纸,拿给我看,还说那次事故多亏了高世阳,要不然全厂的员工,还有隔壁小学的学生,都得丧命。”

陆俨:“你越听越生气,从此就生了杀心?”

“那倒没有。”钟钰说:“我当时是很生气,但我还没有气到要杀了她。我以为她只是被高世阳的故事骗了,就是个无知妇孺。直到我和高力鸣结婚之后,有一次我听到高世阳和李兰秀吵架,我才知道,原来李兰秀一直都知道高世阳才是事故元凶,但当时她和高世阳正在交往,人又虚荣,便毫无愧疚的选择隐瞒真相。”

“事故之后,李兰秀就成了高世阳的代言人,走到哪儿都不忘宣传这段‘功绩’。李兰秀换到第三方检测公司之后,还帮高世阳搭了线,在几家化工厂的检测上做了手脚,拿了不少好处。他们俩,根本就是蛇鼠一窝。”

后来,钟钰花了一年的时间,去离间高家三口的关系。

她让高世阳以为,李兰秀有意把当年的事公布出来,让他晚节不保,他们大吵了一架,李兰秀就搬出来单住了。

那时候,高力鸣又换了一次工作,他每个月的开销比他的工资高了三倍,非常贪图物质享受,全靠家里给钱帮他还卡账。

因为李兰秀一直溺爱着高力鸣,所以高力鸣就算每个月都借走一两万块钱,李兰秀最多也就是念叨几句,该给还是会给,并且相信高力鸣都是用在投资和应酬上,早晚能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高力鸣虽然是领养的,但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高世阳因为毒气泄漏事件,身体也受到损伤,导致不能生育,他和李兰秀就选择收养了高世阳,两人也将高力鸣当做亲生的看待,还说好了一辈子都不告诉他这件事。

直到高力鸣持续跟家里借走了三十万,气着了高世阳,高世阳决定不再借钱给他,让李兰秀也不要借,还说要去公证处立遗嘱,等将来去世了就把房子捐出去。

可想而知,这对一直习惯了伸手的高力鸣是多大的打击。

钟钰:“我就在这个时候,向高力鸣透露了他可能是领养的事实。他知道以后又震惊又害怕,甚至开始相信高世阳的话,也将高世阳的突然变脸,归咎于他不是亲生的事情上。然后,我就陪他去做了亲子鉴定。出结果那天,高力鸣很久都不说话,他彻底蔫儿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俨:“于是,你就开始给他洗脑,让他相信只有尽快拿到遗产,才能保住现在拥有的一切。”

“我没有给他洗脑,这是他自己想到的。我还是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搜索痕迹才知道,原来他在网上询问过律师的意见,也去论坛上问过网友,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一个人……”

说到这里,钟钰又一次笑了。

陆俨轻轻在桌上敲了两下,问:“为什么李兰秀会和邻居说,她觉得儿子要毒死她?李兰秀早就知道?”

钟钰说:“还不是高力鸣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有一次他又去找李兰秀拿钱,他们又吵了一架,情急之下,高力鸣就撂狠话说——你老了,以后得靠我,养儿才能防老,你要是对我不好,这些事我都会记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毒死,你的钱就都是我的,我还用的着跟你这里受气么?”

“呵,高力鸣那天真是把李兰秀气得不轻。他回家以后跟我说起这事儿,别提多得意了!”

陆俨忽而话锋一转,问:“那你姐姐陈凌呢,你说的故事后半段,几乎没有提过她。这些计划是她帮你想的,还是你自己想到的?”

“是我自己。”钟钰说:“她还不到三十就得了胃病,后来转成胃溃疡,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能劳神,也不能生气,只能养着。后面的事,我没有麻烦她,就是怕影响她的身体。而且她后来还坐了牢,我一个月只能去看她一次,还得以朋友的身份,每次见面的时间都不长,我一向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陆俨眯了眯眼,观察着钟钰的表情。

就这段描述来看,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陆俨又问:“陈凌生前,曾经在笔记本上写过半句话,‘悭贪者报以饿狗’,你知道么?”

“我知道,她有几年沉迷过佛学,经常去听法会。我还记得她跟我提过后半句,是‘毒害报以虎狼’。她说,无论是高世阳、李兰秀、高力鸣,还是钟强,他们都是‘悭贪者’,自私,贪图利益,枉顾他人的性命,这种人是要遭报应的。而这里面,最坏的就是高世阳,他不仅贪,还害死了我们的父母,所以他也是‘毒害者’。”

“那你和高力鸣呢?”陆俨说:“你们也毒害了高世阳和李兰秀。本质上你们没有区别。”

听到这话,钟钰的眼神倏地变了,又狠又利:“我和他们不一样,有因才有果,高世阳如果老老实实做人,当初听我父亲的一句劝,我父母和那两个工人都不会死,我和姐姐都会有更好的人生!”

“而且,是高力鸣为了贪钱,才要去毒害他们的,高世阳和李兰秀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不知回报还要反咬一口,最狠毒的是他!高力鸣但凡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今天这件事我都办不成!”

钟钰越发激动,陆俨却淡淡将她打断:“就算你说的是事实,高力鸣也没有能力完成,更没有这个耐心一点点下毒害人,是你在背后教他如何以慢性下毒的方式,实行一次‘完美’的犯罪。可惜,百密一疏。只要你做过,就一定会被知道。”

钟钰深吸一口气,说:“事实上,这的确是一次完美的犯罪。若不是我要给姐姐一个交代,在祭拜她的时候,留了一份‘证据’在里面,你们也无法证明我参与下毒。”

齐昇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你把证据藏的再隐秘,我们也会找到。”

“你错了。”钟钰说:“不是我把证据藏起来,我根本不需要藏,只要我什么都不往骨灰盒里放,就可以了。所以说到底,是我指证了我自己,这世界上的确存在完美的犯罪。我输就输在太爱我姐姐了,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钟钰的眼圈渐渐红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流露出悲伤,远比她在ICU门外表演的那场戏要真诚的多。

或许陈凌的死,也带走了钟钰的一部分灵魂,她的精神已经没了支柱,坚持了十几年的目标也已经达成,就算不坐牢,恐怕以后的人生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吧。

钟钰低下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该说的,她已经都说完了。

可就在这一刻,陆俨开口了:“是人就有弱点,只要这个弱点在,就不可能有完美的犯罪。你的弱点就是陈凌,如果你不在乎她,也不在乎亲情,这个弱点自然就不会存在,你也就不会在她的骨灰盒里留下证据。但话说回来,要是你真的不在乎,你也就不会报复高世阳了,那今天你也不会坐在这里。”

钟钰身体一震,没有抬头,也没有去看陆俨,放在桌上的双手渐渐握成拳,肩膀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接着,她像是从牙缝里龇出来一句话:“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

许久以后,钟钰的审讯终于结束,被带出审讯室,准备送去看守所。

陆俨也长舒了一口气,伸长一双腿。

齐昇站起身,主动伸出手,说:“陆队,这次真的要多谢你!其实在这之前,我就听过陆队在禁毒支队立过两次大功,我那时候还有过怀疑,现在我终于相信了。”

陆队也笑着起身,伸手回握:“客气,东区分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案,这是大家的功劳,稍后我会将报告交给潘队的,一定会论功行赏。”

几句寒暄,齐昇高兴的出去了。

陆俨慢了一步,出门时,刚好看到靠在隔壁房间门口,双手环胸的薛芃。

薛芃正歪着头瞅他,意味深长的好似在打量什么。

陆俨有点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薛芃说:“很精彩的审讯,很精彩的犯罪故事。”

陆俨笑了下,刚要接话,不料薛芃又道:“不过有两个问题,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

“你第一次怀疑钟钰,真是因为她补妆的动作么?”

“哦,也不完全是。”陆俨说:“其实以钟钰过分爱美,时刻想着修饰细节的习惯来看,补妆这个动作也可以解释。但我看到的那一刻正在和齐昇通电话,齐昇提到了‘钟钰’这个名字,而‘钟钰’就是陈凌生前唯一去探监的朋友。”

“然后齐昇就告诉你,李兰秀已经死在家里两天了,加重了你对钟钰的怀疑?”

“嗯。”陆俨点头,随即问:“你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

薛芃说:“钟钰被钟强夫妇抱养的时候,还在襁褓中,她对亲生父母毫无记忆,也没有亲情寄托,按理说恨意不该这么强。”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

“哦,结论呢?”

“遥控杀人。”

薛芃一怔:“你是说,陈凌遥控钟钰。”

陆俨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说到正式实施复仇开始,就再也没提过陈凌。这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陈凌对她不重要,最多也只是将身世告诉钟钰,后面的计划根本没参与。”

“不可能。”薛芃否定道:“人在这个世界上都需要一个支撑,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其他东西,陈凌就是钟钰的支撑。如果陈凌都不参与,钟钰又有什么动力继续呢。”

“那么就是第二种可能,与其说是钟钰为了父母复仇,倒不如说是为了陈凌而复仇。这也很符合陈凌的为人。”

陆俨话锋一转,又道:“你有没有发现,钟钰的‘表演’很像是在模仿陈凌,看来她真的很崇拜这个姐姐。”

虽说他们都没见过陈凌,但是在陈凌案的调查中,通过环境证据和几个同宿狱友的表现,包括狱侦科的转述,陈玲的档案等等,也能大概勾勒出陈凌的性格。

而且在陈凌案中,当陆俨审讯赵枫的时候,提到了“教唆吸毒”四个字。

赵枫当时就反弹了,还叫嚷道:“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她要自杀是一早就决定好的,谁都拽不回来!而且她早就看出来我有意消磨她的意志,想她去死,她也一早就把我戳穿了!我这点伎俩,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

赵枫甚至还说,她现在这些本事都是陈凌一手教出来的,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反被人教唆吸毒。

薛芃:“如果是陈凌,她倒是有能力计划到这一步,钟钰和赵枫都是她的追随者……”

陆俨:“若非陈凌时日无多,饱受病痛折磨,恐怕也不会想到自杀。她趁着最后一次见钟钰,教钟钰如何把事情推到高力鸣身上。”

“她还特意留下一张纸条在嘴里,以这种独特的方式引起注意。目的就是为这件事做铺垫,万一钟钰把自己暴露了,也算是给钟钰找个借口。万一警方会怀疑钟钰的动机,认为她没有这么大的恨意去实施报复,钟钰也好顺水推舟,说是被陈凌教唆、洗脑。”

以钟钰描述的故事,和她的聪明来看,她绝对有机会推给陈凌。可钟钰并没有这么做,还在故事的后半段刻意将陈凌摘出去。

“不过就算她算无遗策,恐怕也想不到高世阳夫妇的离世,会闹出这么大动静。”陆俨说:“这个陈凌也真够狠的,亲妹妹也没放过。”

薛芃叹了口气:“其实陈凌已经是费尽心思了。如果不是钟钰对陈凌的思念太深,单独留了一份证据在骨灰盒里,能起诉钟钰最有力的证据,也就是那段视频。视频里,钟钰根本没有碰过毒药,只是坐在高力鸣旁边。钟钰依然可以辩解说,是高力鸣用不雅视频和照片威胁她。”

而且所谓上一代的恩怨,在钟钰自己招认之前,一切都只是猜测,根本没有实据证明是高世阳害死了陈实川夫妇,所以复仇“假设”也不能成立。

说到这,薛芃垂下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陈凌和钟钰的模样,接着又想到了薛奕。

姐妹之间那种依恋的关系,她也体验过,时至今日那种情感仍然在她的精神中、骨髓里流淌,那也是她的支撑。

她的父亲薛益东和母亲张芸桦,虽然也是极优秀的人,可是薛益东去世太早,给她留下的记忆,更深刻的部分都在他的笔记里,她几乎是靠着阅读那些笔记才将父亲的形象勾勒清晰的。

而母亲给她的更多的是亲情、是爱护。

事实上,真正作为榜样、偶像,这些年来一直支撑着她的,始终是薛奕。

直到现在九年过去了,薛芃仍不免时常幻想,要是薛奕还在,将会成为多么优秀的刑事律师,或许还会被评为江城的杰出青年和人大代表。

就像薛奕自己说的那样,她会为理想而战,为那些冤假错案而战。

而且,她绝对不会变成韩故这种人。

薛芃想的很入神,直到一只又大又厚实的手掌伸到她眼前,晃了晃。

薛芃一下子醒了,抬眼间,就听陆俨问:“怎么说着说着就走神了,想什么呢?”

薛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遂语气一转,说:“我不得不说,你审讯时真的很厉害,能揪住所有蛛丝马迹,还能洞察人心,案情分析上也很有逻辑,我真是很佩服。”

陆俨:“……”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夸奖听着很真诚,却又好像没那么真诚。

陆俨轻咳一声,刚要开口。

谁知薛芃又甩出一个问题:“可你生活里怎么就这样呢?”

陆俨:“嗯?”

这样?

哪样?

陆俨怔住了:“什么意思?”

薛芃要笑不笑的扫了他一眼:“字面的意思,你不是很会查案么,自己品吧。”

话落,她转身就走。

陆俨在原地定了一秒,箭步跟上。

他仗着人高腿长,没几步就和薛芃走成并排,放慢速度说:“我品不出来,但我听出来你在内涵我。这没头没尾的,你为什么阴阳怪气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听不惯你可以闭上耳朵。”

陆俨:“…………”

直到两人穿过走廊,来到外面的小厅,这时王志申从里面出来了,说:“陆队,高力鸣去世了,就在刚才。”

陆俨和薛芃皆是一怔。

王志申:“已经通知钟钰了,她没什么反应。”

薛芃垂下眼,淡淡道:“意料之中的事。”

接着脚下一转,就往外走。

陆俨跟了上去。

“耳朵是闭不上的,眼睛才能闭。”

“你怎么这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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