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昀祺挺想裴辙失业的。
或者公司倒闭也行。
后来某次在宋姨那得知,裴辙“公司”是不可能倒闭之后,姜昀祺就幻想哪天裴辙被开除,然后他也不用上学了(姜昀祺有段时间天天不想上学),他可以跟着裴辙一起出去找工作。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姜昀祺有着朴素的小农意识。
可姜小农一直没盼来这天。
宋姨开的门。
一大一小齐齐弯腰脱鞋。
宋姨很惊喜:“裴先生回来了。早上裴玥电话来,昀祺以为是你,鞋都不要穿了,跳出去就接电话。”
姜昀祺学宋姨说话,笑嘻嘻:“鞋都不要穿了......跳出去——”
“昀祺。”裴辙看他一眼。
姜昀祺闭嘴,还是笑,趿拉着拖鞋去餐桌上找吃的。
宋姨跟在后面问:“昀祺中午吃的什么?”
“火锅。没吃饱。人太多了。”
“裴玥来电话了?”
裴辙挂好大衣,脱了西服外套,领带上飞机那会就解了,室内有些热,裴辙单手解了两颗衬衣扣,一手拎起文件进书房。
姜昀祺吃着香蕉转身就跟过去,耳报神似的,“对。早上的时候。说你一回来就告诉她。她没打通你电话”。
“那会在飞机上。”
裴辙将文件搁书桌,拿出手机给裴玥拨电话,几步走到书架前伸出食指一行行码过,找对应的年份文件。
姜昀祺像模像样抬头去看,不知道裴辙找什么,但全副目光也逡巡在书架上,神情一丝不苟。嘴巴一点不歇,小口小口往下咬香蕉,动作频率跟家养仓鼠似的。
裴辙余光注意到,有些好笑,没有说什么。
电话没打通。
姜昀祺吃完香蕉出去了下,回来又抱着一碗刚洗的奶油草莓。
裴辙坐沙发上翻阅带回来的那摞材料,眉宇间痕迹很淡,是凝神思索的状态。笔电打开,不时听到邮件进来的细微提示音。刚下飞机时的疲惫似乎褪去不少,此刻大灯开着,一旁的落地灯没开,阴影落在裴辙一侧肩膀,鼻梁英挺,轮廓刚硬。
姜昀祺站在距离裴辙几步远的地方,吃几颗草莓看一眼裴辙。过了会,吃得差不多了,抱着碗坐到裴辙身旁。指尖沾了草莓的湿红色,姜昀祺捏了颗,瞅着裴辙翻页的间隙插话:“裴哥吃吗?”
“你吃吧。”裴辙视线不移,握笔在一旁空白边角快速写了几行。
姜昀祺搁了草莓凑过去看,是计算公式。字迹略微潦草,笔锋稳健。
姜昀祺看不懂。
“周末作业做了吗?”
裴辙见姜昀祺撤回视线,转头又心不在焉去拨弄碗里那几颗草莓,沉声问了句。
姜昀祺立马停手不玩了,坐直上身,重重叹气:“没。”
“去做。”裴辙皱了下眉,没看人。
“哦。”
姜昀祺没动。
几秒后。
裴辙从纸面上抬头,眼神严肃。
姜昀祺立马伸手越过裴辙,去够另一边的纸巾,嘴里忙着解释:“我擦擦手就去做——”
慌里慌张,手指淅淅沥沥沾的红色汁水甩在裴辙衬衣前,又滴了小滴在洁白纸上。
一时间,裴辙脸上是想笑又不知作何表情的神态。
姜昀祺揉着一大团纸巾回来,凑他胸前。
裴辙索性不动,往后靠了靠,给出足够空间,握着笔看姜昀祺受惊跳脚的模样。
扯回来的纸巾没顾得上擦手就去擦裴辙衣服,结果越弄越花。宽阔胸膛气息沉着,温度适宜,但姜昀祺手心潮湿发热。不能再擦下去了。原本只是一点淡红,被他越擦晕得越开。姜昀祺松开手,愁得恨不得捶胸,不敢看裴辙,哭丧着脸又低了低头,去补救纸上那一点水粉色。
裴辙忍不住笑,但没出声。一手扣住姜昀祺乱扑腾的两手腕,语气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闹?”
姜昀祺抬头看裴辙,“对不起......”
裴辙没理他,另一只手重新抽来纸巾给姜昀祺擦手指手心和手背,擦完松开姜昀祺手腕,对上姜昀祺眼睛,表情严厉:“不想做作业?”
“想的。”姜昀祺正确表态。
裴辙等了会。
“不想现在做。”姜昀祺垂下眼眸。
“那你想什么时候做。”
“吃完饭好吗?”姜昀祺盯着裴辙衬衣上被他染的颜色。
裴辙没应。
姜昀祺知道这就是不可以的意思。
在裴辙无声注视下,姜昀祺慢慢离开沙发,跟上刑场似的,抱着一碗几颗草莓往书桌去。
裴辙瞧了会,拿姜昀祺没办法。
让他去做作业跟掉了魂似的。
估计写出来的作业也是没有灵魂的。
“吃完饭做吧。”
裴辙妥协,在姜昀祺亮晶晶回眸的时候,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补了句:“一吃完就做。”
姜昀祺点头,抱着草莓马不停蹄回来,这次和裴辙隔了一肩距离,坐得规矩,然后继续吃虚惊一场之后的草莓。
晚饭就不是很吃得下了。
吃太多凉的胃也不舒服。
最后姜昀祺吃了两口就下桌写作业去了。
宋姨心疼又担心,开始埋怨裴辙,望着书房门关上,拐弯抹角道:“裴先生不吃也不要让昀祺吃了呀。端进去就是让你们兄弟一起吃的。他哪里能吃那么多?中午又是火锅,也不知道吃得干不干净......”
宋姨叹气。
裴辙不说话,面上处变不惊,一个人夹菜吃饭。
“上次也是的。柚子拿进去裴先生也不吃,全是昀祺一个人吃。晚上肚子痛。裴先生不知道吧?”
裴辙跟扑克牌似的没什么动静,宋姨就有点生气了,也不继续吃了,搁了碗筷进厨房给姜昀祺做晚点的宵夜。
被孤立的裴先生一个人吃饭。吃完发觉这个家里自己地位有点微妙。
姜昀祺趴桌上玩橡皮,表情介于神游和冥思之间,语文大作文只写了标题和底下一小行八个字加标点符号:“冬天来了,万物凋零......”字迹倒是规整,有撇有捺。
姜昀祺瞄到裴辙进来,正襟危坐,撑着额头认真思考“冬天的故事”(作文题目),眉间皱得煞有介事,能夹扁一只小飞虫。
“‘凋零’的‘凋’错别字。”
裴辙看了眼姜昀祺字迹,是有点像,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的。
姜昀祺干脆划掉第一行,意志消沉。
裴辙低笑,每次做作业都跟要命似的,“胃还舒服吗?”
姜昀祺点两下头,“好点了”。
“凉的水果少吃。吃不下就别吃。”
姜昀祺想了下,“吃得下的”。
裴辙也想了下,“下次给哥哥吃点”。
“你说你不要吃的。”姜昀祺记忆犹新。
“我说不要吃你就自己全吃了?”裴辙面不改色。
姜昀祺:“......”
过后,姜昀祺继续和“冬天的故事”作斗争。
裴辙处理完提前回来落下的工作,开始挨个回邮件。
姜昀祺写不下去,开始换英语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