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 姜昀祺把窃听器结果告诉了刘至。
“岑警官说只要出现新证据,就一定会查下去。”
博宇薛鸣淮带两小只在一楼赛训室练习战术,姜昀祺抽空上阳台找刘至。
最近刘至跑阳台抽烟次数多了不少。时间却不长, 一支烟的功夫就下楼继续盯他们。
姜昀祺注意到刘至指间的烟,烟灰烧出好长一截:“教练?”
刘至回头:“我知道了。”
姜昀祺点头, 想了想问:“你在担心什么?”
刘至明显有心事,姜昀祺本想绕着窃听器案子再多说几句, 但不知怎么, 开口就是单刀直入, 引得刘至转身稍愣。
片刻, 刘至说:“我只是觉得晏雨不会善罢甘休。他那样的人......云神,你没领教过。”
姜昀祺看着他, 没说话。
刘至抬手摁灭烟, 垂眸盯着死灰冒出点点火星:“我刚打比赛那会就认识他了......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很擅长第一时间消除你内心的陌生与防备, 迅速熟识、迅速交好——”
顿了顿, 刘至抬眼瞧姜昀祺,眉眼平和,语气带笑:“如果硬要打个比方,不恰当点, 和云神你就是一个正反面。”
姜昀祺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 但他知道刘至没有别的意思。
“晏雨一直很有野心,也很有想法。这不是坏事。那会国内比赛境况不算好,有野心有想法的人往往最能挣出成绩。后来易宣加入, 我们也算要实力有实力, 要发展有发展。绝地狙击进驻国内市场第一场比赛的奖金是五十万, 我们在此之前就已经拿到二三十万的赞助了。”
刘至摸出烟盒,又拣了支烟。
手腕绷带已经拆除,接下来就是慢慢恢复,除了不能再打比赛,日常使用没问题。
“后来出了流火的事......绝地狙击暂停开放国内市场两年。那两年完全就是自己摸索自己干。我们想过很多战队模式,包括现在北美M19的联队竞争机制。只是没人知道组建联队的价值能比一支队伍本身高出多少。一支队伍单枪匹马立竿见影,一场比赛一个成绩。而联队前期需要大量培养,需要整合、需要挑选。那些没被选上的电竞手,就一直让他坐冷板凳吗?这样凝聚力又从哪里来?所以也需要安置一系列训练储备模式。”
“易宣一度倾向联队竞争机制,以战队为单位先进行队内比赛,然后代表出赛。这样起步更快。缺点就是昙花一现,有了上顿没下顿——全员俱佳的战队太难得,而这除了联队培养、精挑细选,没别的办法。”
“我那时也左右摇摆。因为眼前的路最后通向哪里,根本没人知道。就连绝地狙击官方也不知道国内市场今后的发展方向。”
“最后是晏雨彻底说服易宣,还有我,确定下联队选拔,才慢慢有了P11。”
姜昀祺问:“晏雨说了什么?”
刘至看着他:“晏雨说:‘如果想要我们的队伍成为亚服最强、世界第一,那就从现在开始养。’”
“养。”姜昀祺低声重复。
“没错。就是养。”
刘至移开目光,眼神平静异常。当年的激动与憧憬,此刻再说起,只是一潭死水。
“一名职业选手的巅峰最多三年。前期爬升,后期下坡,能够贡献给一支战队的黄金时期,就是那三年。除了养,没别的办法。”
“养出来了,往后就是高枕无忧。”
说到这,刘至低声一笑:“现在想想很不可思议。所有人都在拼命打比赛一门心思挣奖金的时候,我们居然拿出所有奖金去养一支从没人试验过的联队。”
“那个时候人简单,事情也简单。锚定一个目标,好像一夜之间就有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谁说都不管用,只和志同道合的走。”
姜昀祺默然不语。
刘至始终捏着那支烟,目光好像停留在上面,又好像不在上面。
过了很久,久到姜昀祺以为刘至不会再开口。
刘至突然哂笑,语气讥讽:“可等真成了亚服最强、世界第一,我们也早就不是当初的我们。眼里有的,也远不止电竞。”
“矛盾一直就有。易宣太纯粹,我太固执,晏雨太......有想法。只是对于上升期的P11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或者说,都没到激化的点。”
“导.火.索是易宣卸任后的队长任命打算。两个人选,我和晏雨。”
“那时距离冬季赛还有整整一年。”
刘至淡淡道:“一年后,你们都知道了。”
一年。
处心积虑的一年。
即时击杀信息的bug,三级盔的问题,天.衣无缝的舆论引导
——晏雨筹备这些的时候到底想什么?他是不是连被发觉后的处理方法都想好了?刘至手被废,是计划外,还是计划中?
这些问题困扰过刘至,在手腕伤势不愈的那段时间也折磨过他。到最后,曾经的志同道合通通埋进仇恨,渣子都不剩。
姜昀祺没作声。
刘至抬眼看向他:“现在距离官方审判结果公布还有半年,一个半的赛季。云神,你觉得这半年里,晏雨会什么都不做吗?”
一个能千方百计蓄谋整年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会束手就擒?
正值四月初,S市最好的时节。就算一连几天都是细雨不见晴,舒适的气温与雨后清朗的空气,都是难得的享受。
云浮天梯绿化一直做得很好,对得起高昂的租金。中心湖一片碧莹莹的,远望满目都是绿,连带湖水也被浸透,青绿到底。春云舒卷,柔软洁白,映在上面,其实显出几分违和。
看得久了,突兀寒意蓦地从湖底蔓延,云层霎时丝丝缕缕散开。
倒不像是因为风动。
姜昀祺盯着湖面上最后一缕云,静静开口,只说了三个字:“你放心。”
刘至问完出了会神,这时闻言微怔。
姜昀祺注视他:“赛场上,我们不怕。场下,他不敢。”
“窃听器是最后一次。”
姜昀祺转身朝门口走:“你的手腕,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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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一早的飞机,到江州的时候,上午十点刚过。
姜昀祺回家没看到宋姨,也没看到裴辙。
虽然这次回来没告诉他们,但姜昀祺也问了裴辙这段时间出不出差,裴辙说不出差,那应该下午就回来了。
家里转了圈,裴辙床上翻了几翻,冰箱门口蹲了蹲,姜昀祺给阿随发信息:“宋姨在你那吗?”
阿随回得很快:“刚走。你回来了?”
姜昀祺:“嗯。待两天。”
阿随自动道:“回来看我的?”
姜昀祺没回。
后来姜昀祺想,索性也没事,正好看看阿随复健怎么样了。
去省人医路上,阿随开启话痨模式:“我最近进步挺大的,你也来看看嘛!别老是盯着你哥,也看看别的男人!”
姜昀祺很快皱了下眉:“......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阿随:“???”
姜昀祺没理他。
过了会,阿随说:“其实我失恋了。”
姜昀祺盯着“失恋”两字,觉得阿随这个复健不简单,不知道说什么,搜了下表情包,发过去一个“摸头”。
“摸头”很敷衍,阿随看出来了,非常愤怒:“姜昀祺,我原本以为你冷血,没想到你这么冷血!”
姜昀祺更加不知道怎么回,关了界面,手机揣兜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