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正想着如何打报告调回三江时,第二条辊道出事了。
项目部施工的辊道工程并不复杂,说通俗点,就是挖一条笔直的沟,沟里面扎好钢筋笼子,笼子上再装好预埋铁件和螺栓,然后混凝土整体一浇筑,就大功告成了,唯一有技术含量的地方就是安装设备螺栓。
当钢筋笼子绑扎好,所有的铁件和螺栓安装完毕,准备浇筑混凝土时,基建处的尹光宗领设备处的人来验收了,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条辊道搞偏了,离设计的炉口位置偏左了半米。高炉基础的设计还在修改,但是炉口的基准位置,设备处的人还是清楚的。
余德顺惨白着脸,和苏克一起复核了三遍,得出的结论是,确确实实的偏差了半米。不等在场的人说什么,余德顺猛的喷出口鲜血来,昏倒在地。
余德顺被刘启明、高尧送去了医院,尹光宗大发雷霆,将时福生骂得差点也要吐血,临走,尹光宗撂下话,这个问题三天内得不到解决,就要通知你们三江建工的老总来开□□会。
周序和牛大寨赶到医院时,余德顺刚刚醒来,医生说余德顺是急火攻心,加上这些天他本来就在发烧,已有中度的肺炎,所以才会吐血,必须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能再受刺激了。
余德顺流着泪,懊恼不已:“是我大意了,从一里外引来的轴线,以为简单,就没有亲自闭合复核,让小苏带个民工去弄的,没想到就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牛大寨道:“再好的猎手,也有被大雁啄了眼的时候,要怪,也怪那个小矮子,他肯定偷懒没有去闭合,我还不信了,哪有差半米还能闭合的。”
此时的余德顺,挂着吊瓶的手无力垂落床边,消瘦的脸庞没有一点血色,就在几个钟头之间,他似乎苍老了十多岁,周序和余德顺同宿舍近两年,平时虽然话不多,但他深喜余德顺的为人,在周序的眼里,余德顺是个厚道、敬业、平和的人,他为余德顺感到难过,但此时也只能挑些如白开水般安慰的话:“余师傅,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事情出了,我们就解决事情,千万别把身体搞垮了。”
牛大寨嚷道:“身子是老婆孩子的,去他妈的工地,那是老时他们的,咱就踏踏实实呆在医院里养病,你嫂子每天会搞好吃的送来,保证你爱吃。”
余德顺声音很微弱:“谢谢大家,给大家添麻烦了。”
牛大寨坚持留下来陪护,让周序回去,并让周序想个办法,如能解决辊道偏差的问题,就能去了余德顺的心病,他会好的快点。
周序转到了辊道工地上,现场已经没有了人,项目部应该在开会讨论这个事情,他和牛大寨不管辊道工程,所以可以不参加。
眼前的输送辊道基础大约有二百米长,宽约三米,巨大的钢筋笼子填满了这条深有一米五的沟,两边只有半米的空隙,用来支立侧模板。
周序站上钢筋表面,使劲跺了几下,这是用14号螺纹钢编织的巨兽,横的竖的钢筋间距都在200mm,可以说是十分的扎实。
周序走到炉口处,很快便找到了轴线的标记,一个大大的鲜红三角形画在不远的墙壁上,这个墙壁是邻近厂房的,所以算是永久建筑,引来的轴线定在这里也不算有错。
苏克一定没有复核过,他的魂不在这里,在顾榕那儿,但他只是协助余德顺工作,所以黑锅还是得余德顺来背。
周序在钢筋笼子上走过来,走过去,按常规,这么大的误差是一定要返工重来的,拆掉笼子,重新加宽沟槽,再次绑扎钢筋,安装铁件和螺栓,这个流程下来,估计要走半个月,不仅费时,还要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笔帐算下来,不只余德顺要被处分,就连时福生,经理的宝座他也甭想坐了。
自从发生了马依莲那件事后,周序对时福生没有了好感,他下不下台,周序一点也不关心,但他不忍心余德顺为这事受磨难,他要想个办法出来,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一个小时过去了,来来回回,脚被钢筋咯得生疼,周序只好跳回地面,又想了大半个钟头,周序实在是没辙了,只好长叹口气,往项目部走去。
路过一个汽车修理车间,里面有几台大型运输车正在修理,周序无意间顺大门望了望,脑子里顿时灵光一现,心情一激动,脚下也松快了许多,不由自主的慢跑起来。
会议室里乌烟瘴气,时福生气急败坏的不停拍桌子骂人,当然,最该骂的余德顺不在,他便把矛头对准了审清平和苏克,反正这口恶气他得出出来:“你说说,你们师徒俩,简直就是一对窝囊废,经纬仪也玩不好,还有脸吃建筑这碗饭么。”
审清平甩了甩他长长的分头,毫不畏惧的对视着时福生那近乎疯狂的眼神,然后很平静的回道:“测量员有测量员的工作,技术负责人有技术负责人的工作,我把点交给了老余,剩下的就是他的工作,至于我会不会用经纬仪,用不着你操心,这个事故是重大事故,按技术负责人的职责,我必须要上报公司,到时要追究责任,该是我负的,我认。”
苏克索性闭上了眼,坐在那里,如同石像,一句话也不说。其实,他的内心正在翻江倒海,那天和余师傅测量,他遵从了审清平意思,生生将轴线标记移动了半米。
如果能娶到顾榕,以后下地狱也是值得的。苏克只能这样说服自己。
时福生脸阴沉得可怕,他很清楚,这条辊道一旦拆了重来,不仅耗费钱财,还会耽误工期,公司必定会追责,第一责任人只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