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晓明粗暴的给韦双营下了死命令,让他半小时内必须赶到人民医院。因为害怕堵车,韦双营找了辆摩的,摩的司机怀着无比愉悦的心情收下两百块钱,随后上演了一出生死时速的现实版,终于在半小时内,把被风吹傻了的韦双营送达了目的地。与此同时,史晓明拉着半死不活的周序往机场飞驰,只要能闯的红灯,他都闯了。
刚下飞机,韦双营便发来短信:人已经没了。
经历过几场生死离别的史晓明,成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装模作样拿着手机嗯了几声后,强作镇静的告诉周序,戴瑶还在抢救中。
周序没有说话,他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眼睛红通通的像燃了两盆火。
公司派来的商务车早就在机场外守候,史晓明坐在周序后面,并且捂着脸,他不敢出现在周序的视线里,也不敢让周序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他难受并且惭愧,虽然刚才那个谎言撒得迫不得已,却非常的卑劣和残忍。
史晓明有些害怕,他认为,现在的周序,就是个沉默的疯子,身体里一定有座火山正在酝酿,见到戴瑶遗体之际就是火山喷发之时,史晓明不能判断喷出的岩浆能毁灭掉什么,他想要做些预案,却发现自己心乱如麻,什么决定也做不出来。
火山没有喷发,周序的自律完全出乎史晓明的意料,他似乎强行给火山口加了个盖子,将炽热的岩浆死死封住,他不哭,也不闹,更没有崩溃,他只是吐了一口血。
史晓明不敢看躺在白布单下毫无生气的戴瑶,他有了经验,所以他很清楚,只要看上一眼,戴瑶就会化成冰冷的橡皮,日复一日的,毫不留情的擦去他脑海中所有关于她生动鲜活的东西,而他,却很想把她的笑靥如花永远留住,因为在他的心底,剩下的美好回忆可不多了,而就在几个月前,他的心里可全是色彩斑斓的好东西。
申巍开车,带着胡峰、顾榕连夜赶往深州,顾榕哭着把噩耗告诉了戴瑶的嫂子,戴瑶的嫂子哭着说,她们一家人都会坐飞机来见戴瑶最后一面。
周序调了三辆车在机场外等候,一辆商务车,两辆轿车,史晓明陪周序坐在商务车里,两个小时过去了,周序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周序,有些痛苦我们是躲不掉的,谁让我们生就了痛苦最喜欢的模样,只能是命该如此。”虽然开着窗,史晓明还是感觉车内的空气被一点一点的抽走,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迫使他必须说点什么。
周序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我们需要在承担痛苦之后继续前行,我没有垮掉,你也要挺过来,因为你身上还背负着汐汐的未来,而且,你也会在汐汐的眼中,看见戴瑶留下的温暖和希冀。”史晓明继续劝解,他下了决心,必须尽快逼周序开口,如果周序不开口,他就会一直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哪怕说得周序心烦意乱,怒气冲冲,嘶吼、咒骂、殴打都可以接受,他想看见周序表现出正常的七情六欲来。
“我现在才懂得,爱并不起于得到之时,而是始于失去之后,只有失去后,你才知道她对于你是怎样一种不能失去的存在。”周序终于肯说话了,史晓明稍稍松了口气。
“戴瑶和我探讨过很多种离开的方式,她说最好的一种是我们同时离去,了无牵挂地手牵着手,一起大笑三声后溘然长逝。次一种的,她要先走,她过不了没有我的日子,但一定要在汐汐幸福的出嫁之后,而且,必须要死在我的怀里。可是,我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她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我和汐汐,我搞不懂了,死神这个东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依据什么样的准则来决定人的生死。”
“周序,我的好兄弟,死神没有长眼睛,否则,他怎么会忍心毁灭如此美丽善良的女人,死神也没有长耳朵,所以,他根本听不到你对他的质问,死神更没有心,就算毁灭了千千万万不该毁灭的人,他依然会无动于衷,我行我素。”史晓明愈说愈激动,他恨自已没有孙悟空的本事,如果有的话,他一定会上天入地的把死神抓来,先打他个三百杀威棒再说。
“最令我无法接受和原谅自己的是,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竟然会不在她的身边,我不知道她有多痛苦,不知道她有多害怕,不知道她有多凄凉,不知道她有多绝望,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知道她有什话要对汐汐说,要带着这么多的不知道活下去,我怎么做得到啊。”从上飞机到现在,周序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粒米,他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许多天的迷途之人,嘴唇干裂渗血,脸上没有一丝生的气息。
从峡港来的飞机最于降落了,但只来了一个人,戴瑶的嫂子。
“老太太受不住打击,刚出门就摔倒在地,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牙都摔掉了好几颗,只好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戴川要留在医院看护,磊磊要期末考试,所以,他们都来不了。”戴瑶的嫂子红着眼道。
骨灰分成两个盒子装着,一个由周序抱回了三江,一个由戴瑶的嫂子带回了樟城。
史晓明租了艘船,在三江汇流处打着转,大家陪着周序,将骨灰和着各色的花瓣,一点点抛撒入江中。
在樟城,戴瑶的骨灰葬在了她父亲和哥哥身边。
第二天,在精疲力尽的夕阳摇摇欲坠时,一辆白色的房车驶入墓园,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下了车,在戴瑶的墓碑前哭了很久,哭得直到哭不出声,他才又回到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