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显得莫名其妙了。
“夫人今日来此,就是为了这不合时宜的关心?”徐邈还是一副和煦春风的模样,温润儒雅,但是话语里却带着淡淡的冷意。
楚夫人脸上有难堪之色掠过,手中攥着帕子的手越来越近,将帕子都要揉捏坏一般。
“我希望你能娶欢颜。”好一会儿,楚夫人才说出口。
徐邈一脸惊讶,看着楚夫人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这完全是他没想到的事。
上一次楚夫人来找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说真的,也并没有过去很久。
才时隔几时,竟然就忽然变了口气?
虽然徐邈并没有露出轻蔑或讥讽的神色,楚夫人还是略觉得难堪。半晌都没人说话,气氛也就凝滞了起来。
“你大抵在想,世上怎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吧?”楚夫人叹息着。她自然知道,她如今来说这个,谁听了怕是都觉得厚颜无耻。
若是以前,欢颜还是楚家的大小姐,自然不愁嫁,她也希望欢颜能有个好归宿,而不是嫁一个山野村夫,布衣荆钗一辈子。
可今日不同往日,欢颜成了望门寡,本有了克夫不祥之说。再要说亲不容易。
而最为重要的,还是经过了蒋翰元之事,她算是都想明白了。什么门当户对,富贵荣华,哪里有女儿的幸福重要?
那些面上看看彬彬有礼,似乎什么都好的人,未必真是好的。那些所谓的好,不过都是假装出来让人看的。
不说这门亲事最后没成,纵然成了,欢颜也未必能过的好。不说蒋翰元品性,纵然真是个品性好的,欢颜心里也未必乐意。
定下亲事之后,欢颜似乎就没怎么好好笑过了。尤其是备嫁的时候,欢颜更是带了些心如死灰的枯槁。
那种仿佛是要奔赴火坑的悲壮,让人看着心酸。
若是过着富贵荣华的日子,欢颜却从未开心,那也毫无意义。以前是她执拗了,到底是要发生那么多的事,心里才能通透起来。
以后啊!她当真是再也不勉强两个孩子了。只要两个孩子一直高高兴兴的,比什么不好啊?
“夫人多想了。”徐邈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夫人自有夫人的考了,到底都是为了儿女好的。”
楚夫人苏了口气,“知女莫若母,欢颜的心思,我这个做娘的很清楚。她的心里,到底还是惦记你。”
徐邈却不知该如何应话,各人有各人的考量,无关对错,只是想法不同罢了。
“徐某一介山野村夫,功不成,名不就,不敢耽误小姐。”
楚夫人看了徐邈一眼,细细的打量着徐邈的神色。徐邈整个人都很平静,一如初见,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似乎不管说什么,这个人都是很平静的。平静的让人看不穿他的想法,不知道他心里又是否有欢颜的一席之地。
许久,楚夫人才苦笑起来。今日所来,她也只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根本也没想过一定能成。
上次所来,她说话并不中听,他会心有芥蒂也是难免的。
若是易地而处,想来她也是不会答应的。先前还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如今又上赶着来,想想自己所为,也许旁人都会觉得是场笑话。
“富贵权位,我和老爷都并非很看重。我们唯愿欢颜这孩子能高高兴兴的。”楚夫人说着便站了起来,“徐郎中可以好好想想。”
“我送送夫人。”
出了屋子,楚夫人便见李贵端着茶站在院子里,见了她便请她喝茶。楚夫人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多谢。”
“夫人客气了。”李贵不好意思的笑笑。
看着楚夫人远去了,徐邈才折进了屋里,李贵又连忙跟在了他的身后。
“师傅,那是楚姐姐的娘吧?”李贵笑着问道。
“你又知道了?”
“因为她们穿的衣裳料子村子里都没有,而且我看着,她们也有几分相似。”
“看的这么仔细,还不快去看书。”徐邈无奈的揉揉李贵的头。
楚夫人和玉忘苏所说的话都在他的脑子里交错着回响,整个人都有些迷糊起来。
他也乱的很。
他也在,是否他最初的想法就是错的?她跟了别人真的会如他所想过的好吗?
若是以前,他还相信楚老爷和楚夫人对她的疼爱,必然会为她谨慎的选择夫婿,必然会选个很不错的人。
可如今,他有些迟疑了。若是再来个蒋翰元那样的人,她又要怎么办?
玉忘苏的话至少有一句他是赞同的。谁都只能保证自己对那个人好,却不能保证旁人也会对那个人好。
总是寄希望于别人,注定是只能失望的。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都不能把旁人的心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尚且会自欺欺人,旁人又要如何相信?
若她嫁了别人,以后却听闻那人对她不好,他又能怎样?那甚至根本就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楚夫人回到周家门口的时候,正撞上挖野菜回来的楚欢颜等人。
“娘,你怎么在外面啊?”楚欢颜笑着问道,“难道是等急了?”
“我就是看着你们还不回来,出来转转。”楚夫人率先进了门。玉忘苏的目光却落在楚夫人的鞋底上。
上面沾着些黄泥,因着村尾那边的路有些不太好,所以最近趁着天晴稍微休整了一下。
村子里的路,如今也就村尾的那一小段上有黄土。楚夫人到村尾去做什么?
楚夫人让她们去挖野菜的时候,她就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特意把她们给打发出去的意思。
不过她也没多问。楚夫人去了哪里,去做什么,都是人家自己的事,轮不到她多管。
春兰也已经把她和楚欢颜的东西收拾好了,楚夫人也就说要尽快赶回县城去了。
谁都不知道蒋老爷还能拖到何时,早些让楚欢颜去见上一面,也免得遗憾而去。
“博闻,月牙,那我先走了,等我空了再来看你们。”楚欢颜笑着好额博闻还有月牙道别。
一段时间的相处,如今要分别,难免有些依依不舍。
尤其是月牙,抱了楚欢颜好一会儿,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的话,就是让楚欢颜别忘了这里,要记得多来看看。
楚欢颜自然都笑着答应了,又邀请博闻和月牙要去家里做客。
好一番依依惜别,楚欢颜才红着眼圈上了马车。玉忘苏倒是想着回来了便住两日,没跟着一起走。
看着马车远去了,玉忘苏便又往村尾的方向看了一眼。楚夫人难道去找了徐邈?
楚夫人对长西村的人都不熟悉,要说能找的人,除了徐邈,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别的人了。
只是,楚夫人找徐邈做什么?
她微微皱眉。
她也知道的,徐邈和欢颜纵然如今心里还有对方,中间却也是生了鸿沟。欢颜来村子里住了这些时候,似乎和徐邈也没多少交集,实在是在路上碰上了,躲不开便也简单的招呼一声。
泛泛之交,一如寻常人。
走到如今,也当真是令人唏嘘。希望楚夫人不要说什么难听的话,更是加深两人之间的鸿沟。
一边知道两人要在一起不容易,一边却也期待着能有奇迹出现,两人可以在一起,幸福的过下去。
徐邈也好,欢颜也罢,都是她很看重的人,她真的很希望他们彼此都能获得幸福。
叹息一声,也知道她无法帮上什么忙。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是静静的陪伴罢了。
就像是徐邈一样,因为知晓不能帮她和水生什么,故而也只是陪着她说说话,希望她能开心起来。
“姐,你在看什么?又是要找先生吗?”博闻看了她一眼。
“没看什么。”玉忘苏笑笑,进可门。若是以往,真有疑惑,她便去找徐邈了。
只是如今,连徐邈那里,她也不好随便去了。若是见到了水生,倒是彼此尴尬。
楚夫人带着楚欢颜回了县城,也不着急回家,径直的去了蒋家。
时隔多日再进蒋家,楚欢颜却是感慨莫名。想着以前,因着两家的关系好,她也不时的会来蒋家玩耍。
时过境迁,便是如此了。
到了上院,蒋老爷难得清醒了一会儿,蒋晴便连忙喊了大夫进去。灌下了大半碗参汤,蒋老爷总算是有了些精神。
蒋晴便让楚夫人母女进去。
屋里满是浓重的药味,熏的人头晕,心也莫名的往下沉。蒋老爷靠在引枕上,瘦了很多,形容枯槁。
蒋夫人连连哭泣,眼睛肿胀的如核桃一样,哭泣中却再也没有了泪,像是所有的泪水都流淌干了。
那副模样,当真是像是老了很多,哪里还有素日光鲜的模样。
蒋夫人相貌好,人也会装扮,以前总是打扮的端庄得体的,让人看着便是一副尊贵模样。
看着这番景象,楚欢颜心中一酸,险落下泪来。
“父亲有话对你说。”蒋晴示意楚欢颜到床边去,托着小腹往边上让了让。
楚欢颜侧坐在床沿,蒋老爷神色有些激动,似乎是又扯疼了受伤之处,疼的满头大汗,嘴唇也颤抖着,半晌没说出话来。
“伯父,我是欢颜。”楚欢颜叹息着。
“好孩子,谢谢你还能来看我。”蒋老爷好一会儿才开口,神色满是欣慰。“以前我们都有得罪的地方,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楚欢颜连忙摇头,“我没放在心上,我记得伯父一直对我很好。”
蒋老爷艰难的笑了笑,握了握楚欢颜的手。“你没能进我们蒋家是,是我们家没这个福气。我有句话,便当着两家人的面说了。你是个好孩子,希望能有个好归宿。”
说着话,蒋老爷便看了楚夫人一眼,又看看蒋夫人和蒋晴,算是某种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