畏惧(七)(1 / 2)

东启帝忒坏,他偏要道一句“不巧,朕已用过早膳。”将姑娘家好不容易才说出口的话给死死堵住。

先前那些无畏勇气好似全都泄了个干净。

桑汀一愣神,唇瓣微动,张了张口,竟是什么也说不出。

稽晟缓缓垂眸,拍了拍她的手背,其意显然。

桑汀不肯撒手,反而用了更大的力道紧紧攥住。

如今她身份敏感,在宫中的处境亦是艰难,若是错过了这次时机,若是延误了,只怕往后再无与父亲相见之时。

她知晓自个儿不能再怯懦逃避了,至少,到今日为止,夷狄王也并未真正把她怎么样。

别怕,别怕。

桑汀深吸一口气,先稳住心神,软儒嗓音因忐忑,止不住的轻颤:“皇上,就是……你才将过来,不…不多坐一会吗?”

稽晟眉梢一挑,嘴角扬起,勾出个莫测的笑来:“朕说用过早膳,倒也没说这就要走,你急什么?”

瞧瞧,这人就稀得如此作弄人。

桑汀猛地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飞快撒开手,窘迫难堪将她灼得双颊发烫,白皙的脸儿浮上一抹绯红,浅浅的,似三月桃花含苞欲放。

他定是有意戏弄的!

就像说要砍手那次!

见状,稽晟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她这副怯生生,却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生动极了,比初初醒来那日恐惧到泪流满面的娇怯样更招人稀罕。

只是没有从前那样好。

怕他做什么呢?

稽晟敛了笑。

不多时,早膳呈上,只有一副碗碟,桑汀独自用,因着心里藏了事,食之也无味,如坐针毡。

她思忖半响,斟酌着措辞要开口:“皇上……”

“食不言。”稽晟用手肘撑着下巴瞧她,神色倦倦,可是语气不容忍拒绝。

桑汀抿了抿唇,只得将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咽下去,余光瞥见男人起身,她有些心慌,也紧跟着站起身,却是瞧见人往梳妆台那处去。

桑汀耳尖一烫,又讪讪坐下,装作若无其事的埋头用膳。

身后动静可不小,椅子哗啦地面发出一声突兀的响,稽晟唇角微勾,只当不知,在匣子里挑挑拣拣,拿了一支点翠镶红宝石花簪过来,直接去到了桑汀身后。

自然垂在后背的如墨长发被一把撩起来,后颈窝沁凉沁凉的,桑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稽晟问:“头可还疼?”

桑汀垂头不语。

过了会子没得到回音,稽晟等的有些不耐,他声音重重的:“嗯?”

桑汀这才硬着头皮开口,语气有些弱:“皇上方才说过,食…食不言……”

呵,这张小嘴巴巴的说,倒是能耐。

稽晟嘴角一抽,气得发笑,从未有人敢拿他说过的话来回堵他,半响又觉气不起来。

愿意和他说话,也是好的。

总比日日哭鼻子钻被窝躲着他要好。

“你身子虚,平日多出去走走,有益于恢复。”稽晟说完,便着人去备厚实衣裳和轿辇。

桑汀惊讶得瞳仁亮了几分,不敢相信的看过去。其阿婆从不轻易让她走出坤宁宫,这不就是夷狄王的意思吗?

她实在摸不清稽晟如今这话,到底是什么用意,但她会顺着话茬接话:“那,我们膳后就去吗?”

“我们?”稽晟低声喃一句,柔软的发绕过指尖,滑下,他食指一勾,留恋的用指腹细细碾磨过。

犹记得十数年前,她也是这么说:“我们下次还会再见吗?”

迎着桑汀亮晶晶的杏儿眸,稽晟难得没有恶趣味的玩笑,肯定的应了一声。

-

桑汀自醒来后,头一回走出坤宁宫,是在这个日光微弱的秋日。

诺大的皇宫,比从前寂寥许多,没有来往不绝的宫女太监,行过的宫道冷冷清清的,御花园的景致也似褪色般,有些残败。

稽晟神色寡淡,“这皇宫无趣得很。”说罢他吩咐随从道:“去拿几个靶子和弓箭来。”

桑汀不接话,垂眸盯着脚尖,忽然闷闷问:“他们都不在了,是吗?”

这个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死的死了,逃的已逃。”稽晟这么答她,语气冷淡,“并无谋逆心思的,朕不会再赶尽杀绝。”

听了这话,桑汀微惊,随即了然。

她不是公主,不出生皇家,甚至反而因为皇家内部争斗而深陷泥潭,父亲当年落罪,因的是朝堂党派之争,是太子在背后的下的手,家中没了主心骨,她四处奔波求情,最后求到姨母这里,却被亲亲的姨母半推着,去当了这个诱饵,九死一生,到如今被囚在这里,整日面对的,是性情古怪难测的夷狄王。

实则那些人还在不在,远不如父亲要紧,她一弱女子,此番能保下父亲就已是万幸,不会自不量力到去干涉政. 权。

蝼蚁与象,不可比拟。

这些事情,桑汀心里都明白,是以,那一声声的“娘娘”,她从未反驳过,不是接受了,是深知不能触怒夷狄王。

正出神时,不远处走来一青衣男子,直直走到她们跟前,拱手行了礼。

桑汀默默退后一两步。

稽晟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笑问:“今日就回来,怎不提前差信给朕?”

“属下回的匆忙,省得麻烦,便想直接进宫觐见,也不耽误时候。”那人说着,视线偏转,不经意的向稽晟身后扫去,眼神探究。

稽晟才发觉身侧人没了踪影,他回身看了看,小姑娘躲在他身后,脑袋垂着,有些怯,像是怕生了。

那一瞬,他似被柔软云朵裹挟住,心中划过异样,顿了顿,才对桑汀道:“这是敖登,朕的心腹,你从前没见过。”

还有一句“别怕”未说出口。

稽晟就见桑汀身子颤了一颤,活像是刚醒来,第一次见他那时。

“怎么了?”稽晟俯身下来,声音不自觉的温和了许多:“可是身子不适?”

桑汀默默摇头,又点头,手心濡湿一片。

眼前这位名为敖登的,她知道,这是夷狄王的刽子手,杀人于无声无息。

若说夷狄王是恶鬼,那敖登,就是恶鬼手下最尖锐的利剑,大晋无人不知。

都不是好人。

却不想,桑汀明知二者不是好人,身子却已下意识的,靠到了稽晟身后。

如此情状,稽晟觉察出什么来,转身,神色莫辨的看了敖登一眼,声音冷下:“你先去东辰殿,朕随后过去。”

敖登应下,临走前,质疑的视线仍是投向桑汀,危险慎人。

直到敖登走了,桑汀只不动声色的走开了些,也没有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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