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义点点头,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了,“他们李家太乱,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场兵变事变的。九年前的玄武门之变,就是一笔烂账,唐王安然无事,王后反倒殒命了,还有摄政王李烨,还真有手段呐,一点儿恶名不担,就软禁了唐王,逼走了世子,还把王次子李晋养在膝下。他这个摄政王当得,比真唐王还舒坦呢。”
“这倒没有。”郑奇拢着手摇头道,他的身份比杨怀义为高,所知自然更多,“听说那唐王住在太极宫里,广选美女,是夜夜笙歌呀,还写信给我大明王,挑走了江南美女十名。摄政王倒是不近女色,专理朝政,宵衣旰食,大唐在他手中,颇有中兴之色呀。一个有名无实,一个有实无名,兄弟俩或许都是史上最不像唐王的唐王了。”
“我是这样想的。”杨怀义分析道:“唐王虽弱,毕竟是正统。李烨掌军政可以,要占大名,恐怕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万一他前脚称唐王,后脚李昊就举起自立,他可就后院儿起火了。这样其实不错,他在关中当着个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把唐王立在上面,李昊本事再大,总不能造他老子的反吧。”
“诶呀,看不出来,你小子在这里还长了不少见识呢,我以前怎么没瞧出来?”郑奇发现这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都是大人教导得好啊。”杨怀义也难得拍起了马屁,毕竟事情干砸了,腰杆子硬不起来呀。
郑奇倒并未见多么开心,沉吟了半晌,才道:“听说那个李晋暗弱,其生母又地位低下,关中人不爱。这个李昊你是瞧见了,允文允武,杀伐果断,而且是嫡传正统,估计他们喜欢得不得了。不过他的对手不是李晋那个孺子,而是李烨。李昊若要与他争位,必然又是一场龙争虎斗,胜负难料啊!”
杨怀义趁机问道:“大人,依您之见,李昊会回返关中?”
郑奇摇了摇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现在势单力薄,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有去金陵,求得我大明王相助。”
“那再派人把他抓回来?”杨怀义试探着问道。
“心已经飞走了,人是绝不会再留在这里了。”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骂道:“要说你们也是,张家人穷成这个模样,你们就不会向上报告一下吗?每年批个千儿八百两银子养着,很困难吗?大明王又不缺钱!”
“偏偏你们又恍然不觉,瞧见人家到了这份儿上,还以为他们会安安心心做个顺民?你以为他们是什么,瘸了腿的铁匠,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他们都是该死的武夫!你以为他们练着砂锅大的拳头是干什么的,种地除草,犁田打坝的吗?江南的武夫,江南的武夫也是要杀人的!”
说到这里,郑奇指了指被熊得跟孙子一样的杨怀义,“你就庆幸着吧,庆幸着我这次来不是给你们收尸。”
杨怀义硬顶着一脸的唾沫星子提醒道:“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把李昊的事情先定下来,不然他们‘唰’的一下冲到大明王面前,那场面就……”杨怀义简直都不敢想。
郑奇想了一下,道:“这事儿要从长计议,要赶紧通知武侯府,还得防着锦衣卫暗探,金陵城中,还是他们的力量更强一些,咱们必须抢个先手,和他接触。”
“那接触了说些什么咧?”杨怀义傻傻地问道。
郑奇松了一口气,道:“那就不关我的事儿了,人出了江西,就该侯爷头疼去了。”
杨怀义复又问道:“那张家的一家人怎么办,总不能也从长计议吧?”
郑奇手一抬,制止道:“李昊才是主菜,剩下的都是边角料,处置不处置的有什么打紧?而且这个张氏兄弟,早年曾在武穆王军中效力,怎么好逼迫过甚呐。”
杨怀义闻言肃然起敬,“我与他们做了两年的近邻,一年的亲家,怎么都不知道此事?”
“那有什么稀奇,当年武穆王兴师北伐,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南北豪杰舍身而从者如过江之鲫,不知凡几,到后来功败垂成,武穆王身死,一生功业付诸流水,人众作鸟兽散,难道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
杨怀义慨然道:“人虽不见,心向往之,恨不能随武穆王而死!”
郑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大明王的人,还轮不到宋王来杀。”旋即又是一叹:“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武穆王征战四方,所行何止八千,然而身死之后,一切功名确实俱化尘土,莫非这便是武夫的宿命吗?”
杨怀义察言观色,看到了他的忧心,试探着问道:“大人似是对此次北伐,信心有所不足啊,不然怎么会无端想起武穆王旧事。”
郑奇泰然道:“前车之鉴,后车之辙,凡言及北事,怎么能绕得开武穆王?要知道那位宋王,现在还好好的安居在汴梁城中呢,估计他都忘了,当初是谁让他安稳如泰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