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六年,冬十月,窦太后卧病,刘彻私辛雍地,在高祖皇帝所建立的北畤祠五畤,即密畤,鄜畤,下畤,上畤,北畤,祭祀青帝,白帝,赤帝,黄帝,黑帝,月余才回。
冬至又是祭祀祈福的大日子,未央宫每年都会有大型的祭典仪式,但刘彻今年却格外重视,从雍地回来后,又忙不迭的要我和他一起素食斋戒,参加冬至祭祀大典。
我心下明白,清河哀王和广川惠王的英年早逝,让他心中多少有些畏惧这样的“天意”,如今窦太后凤体违和,人不与天斗,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来祈求上天庇佑汉室。
狸猫碎瓦致使我早产,生下多病的幼蓁,也一直令我耿耿于怀,我亦想通过这些祭祀,虔诚的祈求上天怜悯赐福,让幼蓁能平安健康的长大。
立春过后,便是春回,外头的天虽然冷了,但隆冬俨然大势已去,往日的初春总要下几场春雪的,今年却是例外,正月才到中旬,茫茫苍山上的积雪已然化了干净,月底下了两场春雨过后,天也渐渐暖和了。
二月,惊蛰起,万物始生。桃夭初绽,仓庚有鸣,春华之始也。
乙末日,辽东高祖庙突发大火,让这盎然的春意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天生异象,多有不详,我心下也隐隐觉得不安。
刘彻诸多的祈福,并没有取得任何成效,窦太后的病日趋严重,朝堂内也动荡不安,刘彻在五祚宫的日子渐渐少了,就连大哥和卫青,也整日忙的不可开交。刘彻虽未明言,但我心下明白,窦太后只怕是日薄西山,时日无多了。
以前总是朔望两日的时候带着公主去长乐宫请安,和刘彻商议过后,二公主还小仍然是朔望两日请安,但卫长公主的请安次数从每月的朔望改成了每五日一次,儿孙绕旁,或许能让她的病情能有些起色。
入夏以后,天气便热了起来,又迟迟不肯下雨,闷的人透不过气,才不过四月,就好像入了盛夏。壬子日,长陵高园殿又遇大火。
前有高祖庙,后有高园殿,种种不祥之兆,闹得前廷后宫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天子下令臣民素服五日,以告慰先祖的在天之灵。
太皇太后重病,前廷后宫都为此忧心不已,长乐宫也离不得人,皇后住到长乐宫为太皇太后侍疾,刘彻也每日要去长乐宫晨昏定省,加之朝堂之上云谲波诡,刘彻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常常三五日,不见踪影。
端午那日,我依例带着卫长公主去长乐宫请安,卧床许久的窦太后罕见的坐起身来,陪着卫长公主玩闹了一会儿,她便将众人都遣出去了,单独将我留下来。
或许是因为皇后的关系,她待我并不亲厚,在她眼中,我不过是天子的一个宠姬而已,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跟我说话。但我并不惧她,跟她相处多了,纵然她不喜欢我,但对两个孩子,她却很是慈爱,对我自然也不会有恶意。
见她身旁无人服侍,未等她吩咐,我便起身走到她身边。她目不视物,也不说话,只是朝我伸出手来,我忙过去扶住她:“太皇太后有何吩咐?”
她依旧没有说话,颤抖的双手顺着我的臂膀,一直轻抚到我的面庞,从额头到眉毛,到眼睛鼻子,又到嘴唇,然后到双颊双耳,最后从头顶一直摸到发尾,从始至终,她的面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生的不错”,她说着,又靠在软垫上,掩面轻咳了几声。
我给她到了一杯温水,又将软垫加高了,好让她靠着说话更舒服些,又拿着便面轻轻替他扇了起来。
她喝了水,气息也顺了许多,又说道:“咱们俩第一次见面,老身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我点点头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太皇太后的教诲,妾从不敢忘!”
“好啊”,她笑了起来:“皇帝尊崇儒学,可老身偏好黄老,老子之言,老身读了半辈子,又听了半辈子,获益良多,你有空也可去读一读!”
“唯!”我低头道。
“你的事,我也听说了。”她又道。
我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又抬头去打量她,她神色淡然,无法判断出喜怒,遂问:“太皇太后指的是何事?”
“我说的是韩嫣”,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皇后。”
提及皇后,我心底微微一颤,见她神色语气中并无怒意,心下便也坦然。
“韩嫣秽乱宫闱,是你揭发的?”她又问。